看着坐在轮椅上盯着窗外的齐至，叶祈轻声说：“爸爸。”

齐至猛地回过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他，抓着轮椅扶手的手用力到手背暴起青色的血管，语调却很平静，对他说：“你来了。”

叶祈盯着瘦到几乎脱了相的齐至，‘嗯’了一声。

他很久很久没来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最终会来到这里。

他注视着这个自己在每个痛苦的日夜中憎恨的人。许久没见，齐至越发苍白瘦弱了，杂乱的长发枯黄没有光泽，人瘦得皮包骨，嘴唇也没有血色，浅淡发着青，光打在齐至脸上，让齐至像是晒到阳光的将死吸血鬼。

齐至看向他背后，在确定没有跟着其他人后，神色寂寥下去，转回头又看向窗外，淡道：“进来吧。”

叶祈慢慢走进屋中。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站了许久，他看见窗台上放着一把木梳，便将它拿起来，手指挑起齐至打结的发，慢慢将打结的地方疏通开。

谁也没说话，时光仿佛被拉长了，许久之后，齐至突然说：“他以前也会这样给我梳头。”

叶祈的动作顿住。

齐至慢慢说：“那时我说长发好看，但我发质不好，弄起来麻烦，他便揽了一切洗头吹干护发精油的工作。每天早上他醒了之后，都会把半梦半醒的我拥在怀里，慢慢的将我的头发梳一遍再去上班。”

叶祈紧紧攥着那把木梳，声音绷得很紧：“可人总是会变的。”

“我知道。”齐至苦笑了一声，看着窗外的树：“但我总是……不愿意相信，也不甘心。”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脖颈，叹道：“如果我是个Oga，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

“不会。”叶祈不想再听，将那木梳重重放回窗台上，冷脸说：“我走了。”

“小祈，”齐至却叫住他，问道：“比赛怎么样？快开始了吧？”

叶祈怔了一下。是了，医生禁止齐至接触网络，齐至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看着齐至那双枯木的眼燃起的希望，叶祈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他别过头，咬着唇说：“……推迟了。”

“嗯。”顿了顿，齐至脸上慢慢浮起个微笑，说：“爸爸相信你能赢。”

叶祈没有说话，心脏仿佛被浸在黄连中，苦得直欲作呕。他走到门口，听见身后齐至轻声说：“多来看看爸爸吧。”

那声音太轻了，轻得像是叶祈的觉。他的后背僵了一瞬，脚步并没有停留。

＊

叶祈用多年比赛赢来的奖金住在精神病院旁边的酒店。

他没日没夜的泡在虚拟游戏中，操纵虚拟机甲打败对手来麻痹自己的神经，然后他不知道为什么，那天走出游戏厅后，他又去看了齐至。

齐至没说别的，只是问他：“比赛怎么样？”

“……还没开始。”他再次撒谎。

他将齐至没什么东西的病房胡乱收拾了一遍，他没什么收拾的天赋，反而弄得乱七八糟，齐至也不说话，默默注视着他。

“我走了。”临走前，他又说。

“好。”

时间就这样过下去，他拉黑了以前所有人的联系方式，每天在虚拟游戏中消费时间。他隔几天会去看齐至，待个几分钟就离开。齐至的记忆偶尔会乱，分不清日期，或是忘记他来过。有时候他去了，两个人什么都不说，他就站在齐至身后，默默陪齐至看窗外的树，在那漫长的沉默中消磨自己过往的恨意。

他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直到他将从前的事都慢慢遗忘。

直到……直到那天，他拎着买给齐至的衣服，被叶全浩和陶然拦在医院门口。

一向优雅的陶然仪态尽失，抓住他的手，流泪恳求：“你就跟我们回家吧。小钰快到发情期了，他自己挺不过去的。”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叶祈冷漠地甩开陶然的手。

“不。”陶然摇头，哭得梨花带雨：“我经历过，我知道被标记过在发情期没有抚慰是多么生不如死多么痛苦，小钰又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小祈，你不要这么狠心，帮帮他，帮帮你弟弟。没有你，小钰真的会死。”

叶祈面表情道：“那就让他去死。”

他话音未落，脸上就挨了个重重的巴掌，叶全浩恼怒地呵斥他：“叶祈！我这么多年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叶祈的脸极速肿起可怕的青紫，他顶着那张青紫的脸，看向叶全浩，笑道：“你教我？说出这种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将我养大的。”

一旁陶然气急，哭骂道：“叶祈你混蛋！我们不计较你爸做的那些事，把你带回家里，你就这么对你弟弟？你……”

“我爸做什么了？”叶祈打断他。

陶然哽了下：“你……”

叶祈盯着陶然，语气平淡，再次问：“我爸做什么了？”他冷笑一声，问道：“他是插足你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未婚夫了？还是勾引你的未婚夫上床了？”

陶然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叶祈，你在说什么胡话？”

“滚开。”叶祈冰冷道：“你们根本不配跟我谈。”

他绕过两人，往医院里走。

陶然不甘心，叫住他，咬牙切齿道：“叶祈！明明是你爸爸对不起我们！是他拆散我们的家庭，囚禁全浩，将他折磨得没有人样，你……”

“那不是父亲自愿的吗？”像被瞬间点燃的炸弹，叶祈打断陶然，失控地将手中的衣服重重摔在地上，转头对着叶全浩大吼：“叶全浩！你说话！一开始是不是你自愿被关起来的？是不是你对我们说你永远不会对信息素妥协的！你说！”

他神色狰狞，带着多年来压抑的委屈和痛苦怒吼：“明明是你后悔了！是你变了！！是你抛弃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