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尾看起来有些风霜,眼窝也有些深。本来绸缎一样光滑的头发里掺进了很多白色的发丝。
江看着他,猛地抱紧了。这具身体不再饱满诱人,像是干柴。他很难形容那种情绪。难过但又莫名感动,情绪汹涌。
“杨广生……你看。这不是很简单吗。一辈子不是很简单吗。”他哽咽起来。
“是啊。宝贝。”
怀里的人迅速干瘪,冰凉,让人毛骨悚然。江心白尖叫了一声坐起来。
“操!操操操!”他大声骂街,疯狂揉搓皮肤,想把那个感觉蹭掉。怀抱里生命消失的感觉虽然是做梦,但仍让人难受比。崩溃的感觉还残存在生理和心理上。
刚进屋的李梓晗拎着蛋糕,说道:“哥!生日快!……呃。”
他走进小屋,看见坐在床上狂扯自己头发和自虐的哥哥,噎住了。
江心白拿过手机播放《好日子。好让现实世界治愈自己。
“操操操!”
李梓晗真没想过失恋给哥哥造成了这么大的心理问题。担忧又难受,不禁也红了眼圈。
两个人在好日子的音乐氛围中,一个发疯,一个忧伤,默默相对着。
直到一个电话进来,打断了好日子。江心白一看,居然是李逸飞。按理说李逸飞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离职的事,但江心白也不太确定。于是他马上接起来:“李经理。”
李逸飞却很奇怪地问他知不知道杨总在哪。
“……杨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他问。
“没事没事。”李逸飞回答,“那好吧,以后来江城了再聚啊。”
他挂了电话。
江心白看着手机愣了会神,然后放下手机。
他啃了会儿手背。
李梓晗声地走出去,在饭桌上打开了蛋糕。江心白被噩梦吓得狂出一身冷汗,倒也感觉精神了些,于是平复了下状态,下床走过去,看着弟弟正盯着小蛋糕发呆。
他竟然有些愧疚,就走过去,说:“谢谢。”
然后他拿出塑料刀子,从一边小心地切了两角蛋糕,一块给李梓晗,一块给自己。
他吃了口。奶油的味道,却少了桃子的吻。情绪又差点压不下去了。他猛吃了两口。
“最后一次。我再也不吃蛋糕了。”他说。
最后一次。
……他终于还是拿起手机,给那个b的服务员打了电话。
“那个……蛋糕。”他说,“是个误会。其实是买主留了电话。能不能帮我把它送到另一个地方。”
他想了想又说:“要本人亲收。”
他想了想又嘱咐道:“不要放在门卫,一定要本人亲收。”
一个小时以后他又打电话过去:“蛋糕送过去了吗?”
对面很安静,过了会说:“嗯嗯嗯。忙着呢。还有事吗。”
“……”
他挂了电话,觉得自己是个开了葫芦花的傻逼。只因为一个噩梦就发疯。
再也不见。以后什么都跟自己没关系了。
……
2025年,春节前夕。江城高铁站。
“江老板。山水有相逢,又见面了。”
江心白抽搐着神经与这个厚脸皮的冤家对视了几秒之后,竟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下了“再也不见”的决心,做了地动山摇的表白,只分开了半宿。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人群在向前蠕动,他也只能先把目光移开,随着人流往前走。而杨总顺理成章地站在了江老板身边。
江心白目视前方,伸手拉过自己的箱子。
安检。候车。进站。上了火车,坐上了自己的座位。他才开始有了激烈的反应。
!
他以为是大结局,转个眼的时间对方却腆着脸来句“山水有相逢”,他妈当我昨晚上那是干嘛呢。那么沉重的东西就跟笑话一样突然轻飘飘的。
昨天俩人分开时的情形有多——那什么的忘了吗?
……尴尬得要死!妈的!
杨广生他故意的。吊着个膀子完全没必要挤今天早上的高铁。
废话。当然是。
那么接下来……
没!身边的人站起来了!江心白身上的汗毛一竖,愤愤转过头去,果然看见杨广生正在跟自己的隔壁旅客抱着手机,小声密谋着什么,然后那个人痛快地往车厢中段走去。
江:“。”
杨广生坐下了。虚弱地吐了口气,摘下帽子。
江心白不看他,因此转头看向窗外。一看突然周身一凉脑子一热,年轻轻的血压都要上去了。
老小王对着窗口拉着一条横幅,非常简陋,应该是时间紧迫的产物。一条红布,上面写着“加油”。
杨广生明显也看见了,用口型很大的方式说:“低调!”又说:“加工资!”
火车开动了。
江心白抢占先机闭上眼睛,呈现出一个法进行语言交流的状态。
但脑子飞速运转。
看见杨广生,他没法不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说的那些话。那种话,花痴露骨得像是没见过男人的发春大傻子,做为诀别就算是破罐子破摔了所谓。可如果是对第二天一早上就见到的人说,真是让人想遁地飞天。
身边那个座位愈发有存在感了,就像插了电暖在炙烤着他。他的耳朵越来越热,两小片不抗烧,可能烧不了几秒就要没了。那他的眼镜挂哪。于是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他复了一阵盘,把自己那些疯话和行为拉出来,在所有脑细胞面前反复示众,以此对自己的羞耻心进行了一番历炼后,就强迫自己拿出了应对方案。
事情已经发生了。
说“再也不见”只是自己的主观意愿,客观事实不会根据我的意愿转移。山水确实有相逢,都是地球人,今天不见说不定一年两年十年八年之后又会见,他没必要纠结于此。
对。抓住重点就好了。
山水有相逢。相逢不代表有故事。有的人就是天天见也是平行线。平常心。
……平常心。他装死。就这个姿势他可以保持到下火车没问题。
“小白,耳朵这么红呢。怎么啦?”杨广生在他身边吐着热气,语调关切地说。
“……”
平常心。
他耳背突然被一个清凉的东西刮了一圈。
他浑身一哆嗦,猛地睁开眼睛看对方。这里光线很好,于是他看见杨广生染着病态红晕的脸颊和眼睑下一小小点结痂的伤口,一愣。但现在不是聊那些的时机,于是他抿了下嘴巴,把声音压下来:“杨总,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该说的都说明白了。人生宝贵向前看,该干嘛干嘛,别浪费时间婆婆妈妈拉拉扯扯的。”
杨广生看着江。江心白表情冷淡,和昨晚判若两人。
爱了就要舍生忘死,离开就要干净利索,这小孩的个性真是……
我的最爱。
杨广生靠着靠背,把头倾向他一边。
杨:“两年前也是你让蛋糕一定要送给我本人签收的。”
“……怎么了?”
“只是突然想明白了原因。”杨广生说,“我原来以为你就是想退还给我。”
……“也”。听了这话,杨广生是知道昨晚送饭的事了。江心白后来并没再问快递员情况,他觉得宴会上人那么多,本人签收肯定就证明没什么问题。
本来就是多余的事,现在被对方提起,他更觉得自己多余。
“我没事,早已经好了。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发疯了。因为我要好好爱你。”杨广生说。
“……”
江心白控制住心跳,表情镇静地把帽子扔在脸上。他打算从现在开始一死到底。
可是……两年前的蛋糕。
那么贵的一个蛋糕,我吃不上送还给他不是很自然的事。杨广生怎么会把这跟昨天的盖饭联系到一起的?
蛋糕和盖饭,目的有一定的关联,却又不完全证据确凿。杨广生不该这么笃定的。为什么呢?这么一想,又有点不对劲。江心白睁开眼睛,转头。可是他看见杨广生已经靠在他肩膀上,皱着眉头昏睡过去了。
他看起来真的很难受。
……不会是因为自己的那个吧。
江心白僵着身子,转头往窗外看。天色已经开始发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