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回家(1 / 2)

本能游戏 在下小神j 4242 字 11个月前

他看见悬在半空中的江心白看向自己的眼睛。那里似乎有一百种情绪交杂,又像一切只是过度解读,其实就是一只眼神单纯害怕又沮丧的小狗,和在游泳池里的时候一样。杨广生抽动着嘴角,靠前所未有地狂飙着的肾上腺素绷紧了十指和双臂。两个人极度紧张的呼吸粗重地交织着。

杨广生觉得这样下去他坚持不了多久,于是就挣扎着跪起来,想换个姿势。换动作的时候重心一沉,他的小半个身子都被拉出了墙壁之外,胳膊又被顿着扯了下,他立刻疼得汗都冒出来了。

江:“杨广生!”

“少废话!我他妈现在,不想听你说话!”杨咬着牙喘着气,用尽全身力气往后仰。在努力和地心引力抗争一番后,他能够艰难地把右腿伸开,用膝盖顶住水泥围挡,接着又释放出左腿,也顶住围挡。腰的压力变小了,用力也方便不少,他就又指挥道:“等你能摸到水泥台子的时候,你就用我没抓的那只手自己撑住,咱俩一起使劲儿!”

他深呼了两口气,决定要一举成功。

钳住了,他腰猛地后仰,手里的重物突然上升,然后又被引力猛地拉回去。他咬牙撑住,把左腿卡在胳膊和水泥挡中间,保持好姿势和成果,又颤颤巍巍地努力把右腿伸开。如果能用脚踏住围挡,他就更好用力了。

他撑了一会儿,又猛地往后仰了一下,然后脚一伸蹬住水泥挡薄削的边缘。重物突然上升很多,可紧接着下坠的力度更大,扯得他的脚沿着水泥的锐边儿滑了出去,他整个人突然失去了重心,往外面的方向冲。

失重的瞬间他第一反应是完了,第二反应是故地偿命,这冥冥中确实是有宿命和因果轮回的吧。

“啪”地一声,拉扯他的力度消减了80%,江心白覆盖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松开了他,抓住了水泥围挡的外侧边缘。

“呼!”

死里逃生的杨立刻又重燃希望,赶紧抓住江的一条胳膊往上拉。这回就轻松多了,上升的过程中江一半的体重分散在另一边,而且很快,江心白就用力一撑,自己揽住了围挡,并把一条腿搭了上来,接下来不到半秒,杨广生就觉得突然一阵完全的轻松,那个人影翻上了天台,打了半个滚。

两个人都歪在那里,沉默不语,只有剧烈的呼吸声。

杨广生先回过了神,爬过去,想抬右胳膊,一阵剧痛,没抬起来。于是抬起左胳膊卯足了劲扇了江一个嘴巴。

“傻逼!这他妈不是游泳池!你想什么呢!我是不是说过要救人之前先保护好自己!?你怎么就学不会呢!?”

江心白被他扇得偏过头去,半天没有回应。

转回头来的时候,眼神非常可怕。

“……”

杨广生虚了,下意识地往后蹭了下,闭上了嘴。

江心白抬起一只手推着他的脖子按倒了他。杨的身体跌进雪里,视线的背景突然从远处阑珊的灯光转换成了天空尽的黑蓝色,江心白也从平视变成了上面。

江的帽子和眼镜都不见了,头发在北风里凌乱地飞舞,垂着的眼睛像凶兽一样注视着杨广生。

他手不受控似的颤抖着,不断收紧,掐得杨广生舌头都要吐出来,脸也涨红了。

“呕……咳咳!江,江心白!你疯了!我,胳膊疼……放开……”他踢蹬着腿,用。只能用左手一只手去掰扯江钳子一样的手指。

可那五只手指更紧了,似乎要捏断他的喉管。

“你不是想死吗。”江语气听上去竟然很平静,如果不是他的眼珠子开始闪烁起晶莹的亮光的话。

“我……没……有……”杨广生脑子发胀充血,快炸了。他暴力地抠江心白的手背,没用。对方没有表情,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江心白虽然大高个儿,可身材并不是多么筋肉型,甚至高挑优雅,但他身上有一股不计后果的狠劲儿和爆发力量,真是天赋异禀。

像豹子。

……不,没有那种猫感。又硬又楞,应该是像猎犬。

杨广生不是在夸江心白。只是在力地蹬挣和混沌中觉得自己太像只猎物了。

他又软绵绵地抓起身边的雪企图往江心白的领口里塞。

杨广生绝对不是孱弱的男人,相比一般人来说身体还保养得更年轻和结实。现在却要用这种手段,他自己都很语。

杨还发现自己起反应了。就像在飞机上,开跑车的时候,有那种失控的快感。就像他在海城别墅里被江心白干得喷水,在江城公寓里被江心白舔得差点失禁,有那种被掌控的快感。他喜欢身体失控,也喜欢被小白掌控。他都喜欢。他记得听说过性心理和犯罪行为心理也有关系。所以被控窒息也能产生依赖和欲望,这是不是就是他生性自私缺爱的罪魁祸首,是心理和生理上联结的部分,是他被讨厌的罪恶的一生的开端。

他脑子想入非非越飘越远,手也放弃了抵抗,力地搭到雪里不动了。

江心白立刻松开了他。

杨广生深呼一口气,然后咳嗽起来,他看着江心白。

江心白皱着眉头,站起来,转身往天井走,然后爬了下去。

他走得很匆忙,脚步声甚至可以算是暴躁。他大步走到门前,看见雪光中自己掉落的帽子。所以在不远的地方,他也找到了自己的眼镜,捡起来擦一擦带上。

但他没有捡那顶帽子。

走得远了些,他还是没能忍住,回头看了眼这栋黑乎乎的废弃大楼,看了眼它光秃秃的房檐剪影。

他突然双腿一软,跪倒在雪地里。

他双手捂住脸,汹涌烫手的眼泪就把手指打湿了。然后他嗓子哽咽,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江心白不想。不想是他爸那样天真的,脆弱的,被人欺骗的笨蛋,被人摆布的废物。在江心白心中二人泾渭分明,江心白瞧不起他。自己聪明又理智,坚强又要强,分明自己这么多年都努力证明了可以掌握自己命运。

可今天在这个耻辱的天台下,却轮回般证明了自己和自己这辈子最瞧不起的家伙没区别,都是杨家人随便勾勾手指头就会没命的货色。就像冥冥中真的有可恶的宿命一样。

对。他的情绪汹涌起来,法平息,只因为他恨自己是个笨蛋罢了。

杨广生捂着胳膊下来了。一只胳膊爬天井是有点费劲,他很久才走过来。他捡起地上的帽子,看见在跪在楼前发出哭声的小白。

他很惊讶。因为小白不应该是这个风格。如果他难过,那也应该是红着眼圈,睫毛上沾着泪花,表情不甘心还带着点愤慨。他为什么会痛哭失声呢。

杨广生觉得应该是自己把江心白吓得不清,毕竟差点坠楼,生死一线。他产生了巨大的愧疚,就忽略了胳膊和喉咙火辣的疼痛,快步走过去,蹲下,把帽子往小白脑袋上戴。

“对不起……咳。”他哑着嗓子说。

江心白一把推开了他。

“滚。”

江心白擦干了脸。

杨广生扑上来用左手揽住他:“对不起,对不起。”

江心白平息了一下情绪。问道:“杨广生,你要跳吗?”

杨广生一愣,回答:“……没有。”

江心白突然更愤怒了,更用力地推倒了他。

“不跳?不跳你他妈跟楼边上现什么呢?”

杨:“……”

江:“还‘我本来就坏小小年纪恶贯满盈早该死了’,瞅你个唧唧歪歪的鬼样!还他妈什么‘没有我所有人就都好了’。操!你以为你谁啊?你核战争啊?你算个屁!有两个钱给你烧得成天瞎矫情,恶心!”

他用耻笑羞辱对方行为的方式找平衡。

“……”被劈头盖脸地讥讽的杨广生突然鼻子酸了。他捂着胳膊,扯着哑嗓子也嚷嚷起来。

“我就要矫情!怎么啦!!”

杨:“我最讨厌说别人矫情的人了,谁没矫情过?别人矫情时候我都是哄着人家的,可是都没人哄我。我就非得天天开心不可吗?你知道我这两年怎么过的吗?”

杨:“你就说你原来总对我阴阳怪气的,可我哪天不是陪着笑脸给你!我拿你当我小祖宗供着呢!啊!可你还是说走就走了。”

江心白本来抽起的眉头已经开始变平,但听到最后一句又冷笑一声:“所以以前是我辜负了你的好。我就应该和其他的宠物分享你的爱。我就应该像蒙在鼓里的傻子一样被你骗。”

……

杨广生再次哽住了:“……额。我……”

“随便你怎么想。”江心白站起来,走了。

杨广生跟了上去。

两个人都没说话。江心白走得很快,杨广生只能紧跟着。

过了会儿,杨广生主动可怜兮兮地说:“白,我小时候真的病过,不是矫情。要去医院的。这事林树丰没和你说吗?”

“……”

江心白的脚步停下来,他想起来了。他知道这件事。他立刻就觉得刚才说话重了。如果对方真的精神有问题,他刚才那种说法就很残忍。

……这关往事情仇。

于是他转头,打量杨广生。

“你最近又复发了吗?”

杨:“……”

杨挠挠脸:“没有。”

江心白还是看着他,似乎企图从他的表情分辨出什么精神疾病征兆来。

与此同时,他也突然把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这几乎就能明白为什么杨广生从东北回到南方以后精神就有些不正常了。

江心白又想,如果林树雅在照顾杨广生的期间,从这孩子口中得到了这种所谓的“真相”,那失去胎儿和生育能力后,委屈情绪处发泄的林树雅就把自己的悲剧看作是杨广生阴谋的又一场“胜利”,也是可厚非的。

这或许就解释了为什么林家倚靠着杨家却还是如此仇恨杨广生。

江心白突然觉得,杨广生可能真的不像看起来那样,天天开心。

因为杨广生和杨知行不一样。他们不是一种人。

其实,谁都知道这一点。自己从第一次强上过小杨那天就知道求他别告诉杨知行,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可所有人都把这个事情的重心放到父子二人商业能力的比对上去,以此而尽情耻笑这个远不如爹的靠爹富二代。可是在个性的比对上,却因为他的身份和地位天然的威压,而被有意意地忽略了。明明他很软和,软和得大家分明都在情不自禁地蹬鼻子上脸,跟他相处时却好像都被他的地位和权势欺负了一样。就比如那些林树雅林树丰或者许少卿梁宁陶枫之类的。

那些所有有心也好意也好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蛋。

江心白想,杨广生真的不像看起来那样,天天开心。

“你确定。”他问,“你没事吧。”

杨广生轻出了一口气。然后居然挑眉笑了一下。

“小白。你这么关心我?刚才为什么救我?命都不要了吗。”

“……”

……自己脸上的泪水还没完全风干,对方却在轻佻地笑着。江心白又觉得杨广生招人讨厌是有理由的。

他的心又硬了起来。转身继续走。

“道德。人类的本能。所以伸手了。”他冷冷回答,“要知道会绊倒谁他妈管你死不死。”

在刚刚发生那种令人自闭的蠢事之后他现在只想保持绝对的理智,挽回仅剩的面子。

杨广生又轻笑了声:“道德是人类的本能。哦。”

他转头看着江,看得人发毛:“真了不起。”

“那你呢?”江心白语气很有攻击性地反问道:“你明明有得选,为什么还要玩命拉住我不放。你命那么金贵,何必呢?救别人先保护好自己。你不懂吗。”

“小白。”杨广生苦笑着叹了口气。

“你要是又在那里因为我掉下去,我以后还怎么过。活着也和死了差不多了。”

“……”

江心白突然猛踢了一脚脚下的雪。

他今天确实情绪坏透了。他忍不住想倾诉,即使身边是造成他情绪失控的元凶。他说:“杨广生,你不必。我觉得那事儿不怪你。”

杨捂着胳膊走在他身边:“什么?”

江:“那个厂长。人应该对自己负责,对家人负责,是他自己跳下去的,他放弃了生存的责任,我瞧不起他。”

杨广生沉默了一会儿。

“他只是想守护一个承诺,就拼尽全力。”

江:“结果呢?厂子不还是你家的。有命才能守护,这种只是懦弱和愚蠢。”

杨:他做的事儿我确实不赞成,因为生命宝贵。但我不觉得他是懦弱和愚蠢的人。”

江立刻咄咄逼人地接上:“这还不蠢?这还不弱?转制是时代的洪流,不可逆转。那人螳臂当车,只是弱者的自我感动罢了。”

杨广生有点诧异地看着江心白。他觉得今天江整个都不对劲。他忍不住再次拍了拍江的肩膀:“大仙别见怪,人贱命也赖。大仙抬抬手,过路不回头。大仙别见怪,人贱命也赖。大仙抬抬手,过路不回头。大仙别见怪,人贱命也赖。大仙抬抬手,过路不回头。”

他这回念了三次。

江:“。”

两人又默默地走。走了一会儿,杨广生说:“他说想给所有工人一份保障,他没有做到。但他是个把承诺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的人。是个理想主义的人。”

杨:“你说的时代洪流不可逆转,对。每个时代,都有人乘风而起,有人逆风坠落。也许因为那时有我爸那样的人,中国的经济才能飞起来。但正因为这些理想主义的人,才有我们的国家。”

杨广生站下了,表情似乎很轻松地说:“白啊,你来了别光想着看发财树,别光想着杨知行是怎么走的运。我希望如果你也记住了这个厂长,别说他是个弱者。”

江心白也站住,低着头,看不清脸,半天都没出声。他犹豫着,慢慢地抬起双手,却又放下了。然后他只轻碰了碰杨广生受伤的胳膊。

“……你,你胳膊疼不疼?”他转移了话题,但嗓子却莫名地有点喑哑。

“疼。”杨马上回答。

江:“那我背你?”

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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