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劳(1 / 2)

江澄的心思,安澜是不知道的,安澜只拉他坐在麟趾殿的内殿,这个内殿相比于外殿要严密得多,在这里说话,侍儿们一般是听不到的。安澜与江澄两个各自坐在了一张宝座,将事情的进展细细地告诉他:“陛下方才同淑君一道,给向辰定下了黄家小公子,这黄家小公子虽然容貌不佳,但性情大方,家世也不错,淑君有他做女婿,也算是称心如意,估计过不得多久,他就把岑家小公子忘之脑后了。”

而后叮嘱他不要提前透风,“本宫没告诉陛下和淑君岑家有意把小公子许给辰儿的事,澄之切记,莫要提前说破了。虽然你我与淑君皆是兄弟,可这事毕竟涉及到辰儿和向儿小姐妹,本宫怕淑君过早知晓了,心情不快,或者会影响到她们姐妹相处。”

江澄闻言暗道安澜思虑问题果然极为周详,他向安澜道谢:“多谢皇后替臣侍弟弟掩饰,皇后放心,臣侍绝不在两位公主跟前多话,亦会约束臣侍弟弟一家,令他们缄默其口。”

他说着话,站起身来,对着安澜屈膝行礼,动作恭谨而到位。

安澜见他行动恭谨但神色却很是落寞,言语间也没半分轻松之意,猜测他是因为弟弟宁丰受罚的事心里难过,便笑着宽慰他:“陛下收了宁丰宫牌这事,澄之你别往心里去,陛下也是气急了,口不择言,才罚了宁丰的。陛下极为疼爱儿女,向辰出嗣淑王府,虽是陛下主动安排的,却是陛下心里的一根针,谁碰到都得被扎一下。今个儿若不是宁丰,换成别人,陛下也是一样的发怒。”

安澜这话算得上推心置腹了,但江澄并不觉得好受多少,他再理解明帝,也不能把这件事带给他的糟糕影响全都忽视掉,他站直身姿,并不落座,语气仍旧很是恭敬,神色淡然而疏离:“皇后过虑了,此事是臣侍弟弟违拗圣意,辜负圣恩,陛下小惩大诫,本就是他该承受的,臣侍岂敢有怨言?”

安澜抬起春日星空般的美眸看向江澄,见他眸色暗沉,纤细的羽睫在脸颊上垂下一片阴翳,便知道他心里仍旧有疙瘩。想了一想,索性把话点透:“陛下向来是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以本宫看啊,过个一年半载的,本宫帮宁丰说句软话,你再求一求陛下,宁丰的宫牌就能还回来了。再过上个三年五载,等陛下彻底不生气了,这岑家小娃同辰儿的事,也可以提上一提的。”

在徐家公子还未能正式成为太女君的时候,这已经是安澜能够给出的最为肯定的答复了。江澄明白这一点,他也感激安澜在这一刻的态度,他轻轻勾唇,薄薄的唇角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意,像萧瑟的莲花开在寂寥的秋水里,神色恭和地抱了抱拳,再次向安澜表示感谢,而这感谢主要是谢安澜肯帮宁丰美言,“臣侍代宁丰谢过皇后,皇后真是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宁丰他自幼生长于富贵,面子心重,能够早日恢复参加庆典的资格,他必然打心里感激皇后。至于岑家小娃嘛,人生情分,原是天定,能够如意是最好,不能也不当强求。”

安澜看江澄唇边浮着笑,眼底深处却仍是黯然一片,话也说得含糊,还以为江澄是谦虚,便笑着打破他的谦虚,“澄之也不必过谦,岑家那小娃生得好个模样,这是人人都瞧见了的,他这么漂亮的小美人将来岂能不如意呢?”

他这话相当于是给江澄一个私底下的保证,甚至可以说是做岳翁的提前允准了岑家。若在以往,江澄必然会十分感动,可他现在既已不打算让侄儿嫁给奕辰了,对于这没有字据的口头保证,便没有太过感动,只轻轻颔首,表示知道了,而后站起身来,施礼告退:“臣侍多谢皇后美意。皇后若没有别的吩咐的话,臣侍就告退了。”

安澜还想同江澄再叙谈一会儿,总觉得他今个儿的态度过于疏离了些,但听他这么讲,便抬眼瞄了一下宫漏,见时辰确实晚了,也就不再留他,“澄之请去休息,咱们改日再聊。”

江澄从麟趾殿出来,沿着宫道往丽云殿走,今日已是二十六,没有月色,但宫道上也不是一片漆黑,宫道两侧每隔十步路便有一株桂花树,每株桂花树上都挂着两盏一尺多高的正红色缎面孔雀宫灯,一路走过,倒像是行走在孔雀宿卫的王庭,只有安心没有忐忑。

江澄一开始没有留心到宫灯,后来偶然往路边一撇,瞧见了这天上星列般的宫灯,很有些惊讶。他敏锐地发现这些宫灯都是新添置的,以往宫道上虽然也有宫灯,但之前都是隔了好几株树,差不多要一箭之地了,才有一个灯笼,整个后宫到了晚上便暗沉沉的,与这种几乎是亮如白昼的情形完全不同。他默默盘算了一下,若是整个后宫的灯笼都像此处这般密集,那光灯烛一项,就要比前多费不少银两。而且灯笼多了,便需要更多的侍儿照料烛火,宫里侍儿的人数就要比前增加一些,这又是一笔开销。

他决定往各处走走,看看是只有明心宫前面这一段路如此,还是别处都是如此。

他提足飞奔,在各个宫道和亭台楼阁之间查看。

全部如此,别说主道了,就算是小路,背路,也都是灯火辉煌,而且每处的灯笼都各有不同,熙和殿前面的道路上灯笼是朱红缎面的,缎面上的图案不是孔雀而是黄鹂。凝晖殿前面的道路上灯笼是杏色绢面的,图案是金青鸟。通往御花园的道路上,灯笼是粉色纱面的,图案是蔷薇花。碧宇殿附近的宫道上,全是绿色缎面蓝鹇宫灯。而他的丽云殿附近的,则是蓝色绢面的梅花雀图案宫灯。

等次分得这般清楚,图案如此之多,那看来绝非一日之功,江澄暗暗思量,这增设了许多宫灯的人究竟是谁,这般奢华浮费,银子是从内库出还是从国库出,可曾上报右相柳笙?他打算明个儿找沈名菡问上一问。

有了这宫灯的事,江澄回到丽云殿中,便没再思量岑家小娃的事。他先是把宫中因为灯笼的增多而增添的费用算出了个数目,又把内侍省相关官员都在脑海中思虑了一遍,谁是人品可疑的,谁是新得的官职,谁是负责此事的,谁是他不认识不了解的。直到去兰汤房洗沐,他的脑子都被这件事装得满满的。

他一向是这样,有了政事,便会把跟自己息息相关的私事,置之脑后。先公而后私,这个史书上被人赞不绝口的从政者之美德,在他身上体现得再好不过。

皇仪宫中,明帝在顾琼的服侍下也把今日的烦闷给忘得差不多了。明帝从麟趾殿出来,想着冷清泉殿里住了四个小娃,便没去玲珑殿留宿,直接乘玉辇返回皇仪宫,到得皇仪宫门前,站在夜色中等她已经等了两刻钟的顾琼迎上去唤她,声音如黄莺出谷,清婉空灵:“陛下,臣侍给陛下见礼。”

顾琼今日穿了一身做工精致的浅白色宫袍,前襟上袍摆上全是银线绣出的白玉兰,墨色长发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发冠高高挽起,而是一半用一根没有任何花纹的白玉簪绾在头顶上,一半披散在雪肩上。春夜的清风拂过,雪白的衣袂翻飞,墨色的长发轻扬,人却舒眉浅笑着,那细长的眼眸中似乎有无限柔情在缱绻,把漫天的繁星都给比下去了。

美人不请自来,于理不合宫规,但明帝却是乐见其来的。她抬手准了人同她一道进紫宸殿。

“陛下,臣侍服侍陛下洗沐。”顾琼随她进了殿,主动上前去,帮她宽解外衫和罗带,他的表情和动作都十分自然,抬手间,衣袖向下滑,露出雪白的藕臂。

明帝抬起两臂方便他服侍,呼吸他身上清甜的果香味道,待他把中衣和外裤都帮她去除了,便携了他的手往兰汤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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