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义厅的后院远没有我想象的奢华。相反，这里简直脏乱差，论衰败程度丝毫不亚于我那十几平米的单身宿舍。蜘蛛在这里结网，麻雀们互相追逐。

整个后院的上空，蒙着一顶黑漆漆的网格，投影把地面割得稀碎。满地五光十色的垃圾在网格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凌乱复杂，好像你来到一个以垃圾场为主题的另类酒吧。

酒台子从一个房间里飞了出来，砸在院子的最高那个垃圾堆上，给它增添了新的砖瓦。逆着抛物线轨迹看去，蓬头垢面的一个男子撒腿跑出房间，向我们横冲过来。

他满身的酒气混杂着自己浓郁的体味，在半壁院子里弥漫。这让我想到了王熙凤未见其人先闻其身的旁白评语，这位兄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味。

看他蓬头垢面的样子，我一度以为黄胡子不允许下属接触他的政策是极其误的。因为单凭他脸上厚厚的垢泥，已经能保证他不被任何肉眼识别。

事实也证明，我的描述是相当正确的。因为直到他愕的叫出我的名字，我才意识到他是我大学同学刘根强。

“天呐，根强，你怎么也在这里?”

刘根强异常兴奋，但他没有继续搭我的话茬，一把扯住黄胡子问道：“警官，警官，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我在这里已经憋疯了。”

黄胡子没有搭理他，转向我解释道：“刘根强，你的校友。我就不用过多介绍了。总之他是所有体验员中最失败的一个，也是这座后院里出类拔萃的垃圾制造者。论虚度光阴和自暴自弃这一块，人能出其右。”

刘根强对黄警官的评价很不满意，这倒不是嫌他说的不对，而是没有把事实说全。刘说他刚来游戏的时候，是雄姿英发，英气逼人的。为此，他还摆了一个帅气的ps来说明自己之前有多嚣张。

这个POS我见过，就是把两只胳膊缩入衣袖，让外套变成披风。这是伟人用过的造型，也是赌神用过的造型。

我猛然想起，刘根强当时就是学校里有名的一个好赌青年。他的赌计十分精湛，人却意外的腼腆。

照理说他这么腼腆的人，是不该和赌博沾边的。可是在一次向大二的学姐表白失败后，他腼腆的性格造成了严重的沉沦。他一口咬定，自己在相貌和气质上完全没有任何瑕疵，坏事的地方只可能是贫困的家庭环境。

酗酒、逃课、从不按点作息，也许他还该这么继续沉沦下去，直到校艺术团请他表演了一场扑克牌魔术。

他惊讶的发现，别的人不能像他一样记住并计算每一张扑克牌出现的概率。尽管在数学上，这只用得道排列组合。

刘根强灵机一动，就此成为了赌圣。从不良室友到赌瘾大的教授，每个人都输过他几百几千。他开始通宵混迹社会上的赌场，只半个学期就买了一辆奥迪。

“有钱还读屁个书。”这是刘根强决定退学钱的一句话。他也真就此从学校消失了。可不知怎地，总同学们说他有时还会回校看看。

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学校附近一个大排档。那时他已经穷困潦倒，连穿得衣服也破破烂烂，毫不像样。

我试着问他怎么会混到这个样子。他将整瓶啤酒一饮而尽，而后对我道：“我会算牌有个屁用，人家的发牌机会做牌……”

那时，刘根强已然萌生了要去一个没有高科技的地方过一辈子的想法。刚开始我认为，他可能会去缅甸、老挝、柬埔寨的某个法外之地，然后一辈子和赌棍、毒枭混在一起。

可我没有想到，他原来是来到了新碧落世界，而且把扑克牌这项赌博运动带到了这里的赌场。直到吴国决定禁止赌博前，他在这里还是混得不的。

“你的同学是个人才。”黄警官对我道，“别人都是肉体受到伤害后被迫法离开现实世界的。而他呢？他喝下了整瓶百草枯，然后到学校实验室连上了虚拟设备等死。因为是自杀，他之前不在我调查的名单上，我只是意外发现了他。”

“自杀！为什么？”

“因为他在现实中欠下了一屁股赌债。”黄警官道，“不过这是个十分冒险的办法。因为如果有人发现他的异常，将他从虚拟器里救出来，那么他将在两个世界都彻底消失。”

“游戏软件判断玩家死亡的机制是什么？”我不禁有些好奇，“难道突然断去连接，而非死亡，游戏就不会保存玩家的信息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黄警官道，“不过目前来看，似乎确实是这样。大概游戏也想避免被保存信息的玩家会再次进入游戏，这样一来，游戏世界就会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造成混乱……”

“咳咳。”黄警官咳嗽了一声，继续道，“你知道这种机制的存在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意味着开发者比较严谨呗。”

“那么有多严谨呢？”

“多严谨?就这么严谨呗……”我有些不明白黄警官究竟何意，只好眼巴巴看着他，等他给我答案。

刘根强抢答道，“这意味着，在游戏设计之初，开发者就已经考虑到了玩家死亡的情况。这根本就是款死亡游戏……”

“你还好意思说。”黄警官呵斥道，“那么聪明一个人，被游戏骗到自杀。丢了真实的性命，现在这留下一个拷贝了性格和记忆的NPC，难道还是你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