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她不知道(1 / 1)

你会知道 话眠 2145 字 7个月前

法警带着陆承佑回被告席。现场一片大乱,法官维持不了秩序,最后是蒋原平从椅子里起身。

他撑着手杖,背已经站不直了。而威严还在,随手一摆制止法警再拉扯尹若心。

“你刚说我的儿子曾经想下毒害陆承佑?”蒋原平不疾不徐地说:“请问,你有证据吗?”

并没有听到回答,蒋原平轻轻一笑:“而我方刚才的所有指控,全都有证据证明。陆承佑杀了我的儿子,这是法医和多位经验丰富的刑侦人员经过周密鉴定后得出来的结果。你刚才的那番话涉嫌做伪证,那是犯法的。我念在你年纪小,不懂事,不跟你计较。”

蒋原平得体地说完这些,回过身,对着法官略略鞠躬:“我身体不适,请求提前退庭。”

法官立刻应准。

尹若心也被带离法庭,蒋原平就跟在她后面,到了庭外支开两名工作人员。一辆连号车停在大楼门口,司机下车帮开车门。

“蒋原平。”尹若心跑过去:“我刚才说的话你是不是没听清。那我再说一遍,你儿子是我杀的,杀死他的那把刀也是我的,你想找人偿命你找我。”

蒋原平拄着手杖回身,看着她:“小姑娘,我很理解你想替爱人开脱的心情,可是案子是要看证据的,法医的检查结果不会有错,现场遗留的所有证据也不会有错,陆承佑符合杀死我儿子的一切条件。等你哪天真的恢复了记忆,我很欢迎你来告诉我,陆承佑到底是怎么把我儿子大动脉割断的。”

骆昌远远跑来,先把尹若心往后拉了拉,防止蒋原平会对她动手。

“实在不好意思,”骆昌一脸小心谨慎:“阿惹她情绪有点儿失控,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希望您能理解。”

“我可以理解,”蒋原平至始至终都神色平静:“年轻小姑娘谈个恋爱要死要活的,这很正常。毕竟人还没长大,头脑一热连替男朋友顶罪这种荒唐的想法都能冒出来,不明白人活一世最重要的其实是自己。我不跟她一般见识,倒是你,骆院士,”声音陡然降下来,眼里冒出寒光:“我家小顺也是你的学生啊,你怎么就能偏心偏到这种地步呢?陆承佑杀了小顺,你不替小顺鸣冤,还帮着陆承佑来对付我?”

“您误会了,我绝对没有想对付您。只是案发那天的情况确实很复杂,承佑确实是正当防卫才动的手。”

“是正当防卫还是过失杀人,甚至会不会是蓄谋杀人,这个结果我会等着看,你也等着看。”

留下这句话后,蒋原平坐上车走了。

骆昌去见了陆承佑。警局的人多少给他几分面子,知道陆承佑是他的得意门生,都没有为难他。

可陆承佑从小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什么苦都没吃过,如今却落到这步田地。骆昌心疼他,连他眼睛都不敢直视。

“在里面过得好不好?”

“挺好。”

“好能好到哪儿去。”骆昌眼角湿了:“你是我学生,我了解你。你一直最怕被拘着



??,

现在没了自由,怎么可能会好。承佑,我是真的不忍心看你受苦。”

骆昌不知道第几次劝他:“你老实告诉老师,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人真的是你杀的?”

“是。”

“可阿惹说是她杀的。”

“她是为了救我胡说的,您难道没看出来?”

“就算是这样,如果今天的嫌疑人是阿惹,事情是不是能容易一点儿?蒋顺对她进行了殴打是事实,也有想要猥亵她的意图,她为了自保才失手杀了蒋顺,那我们进行正当防卫的诉求不就容易多了吗?”

下面的话骆昌说得有些心虚:“所以……老师的意思是,我们跟阿惹商量下,让她说她恢复了记忆,想起了那天其实是她……”

“您老怎么还这么天真,今天蒋原平是什么表现您没有看到吗?他根本就不在乎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只想让杀了他儿子的人死。”

“所以你就要死吗?”

“蒋原平会顾及您,”陆承佑目光笃定:“还有我的家族。虽然现在陆家遇到了些麻烦,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总有办法能跟蒋原平周旋保住我的命。可阿惹什么都没有,她只有我。如果今天被起诉的人是她,您不会像捞我一样去捞她,陆霆申他也根本不会管阿惹死活,到时候她就没有活路了。我绝不能让她面临这种危险。”

“就算我们能保你,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跟蒋原平斗,最好的结果也只是让你不被判死刑或无期。目前对于正当防卫的认定本来就很难,更何况在这个案子里你是去救人的,而不是受到迫害的直接人。”骆昌满目沉痛:“承佑,你有大好的前程,你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你是我们很多人的希望。你听老师的,下次庭审你翻供,你就

说你去到龙溪庄园的时候蒋顺已经被杀死了,我们再一起想办法让阿惹以正当防卫的理由来脱罪……”

“不可能,”陆承佑又一次打断他:“我说过了,我不会让阿惹面临有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而且人确实是我杀的,法院怎么判我都认。让我的女人替我顶罪,这种事我绝不会做。”

“所以你当时到底为什么非要把蒋顺杀了!”

“那狗杂碎在打阿惹,还想侵犯她,我一刀杀了他已经是便宜他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骆昌气得狠了,直接拍案而起:“你就算不管我们那几个老家伙,你管不管你的国家!现在研究正是关键的时候,你知道时间有多重要吗?这种时候如果你坐了牢,那对我们的损失会有多大!世界上有多少对我们虎视眈眈的人,只有我们先掌握了更先进的技术,将来才可以有更多话语权。你这时候当逃兵,你对得起谁!”

骆昌气红了脸,有些话没过脑子就直接说了出来:“你跟普通人不一样,你生来就有使命,你是要保护这个国家的!”

陆承佑依旧神色不动,眸中似乎更坚定了些。他从椅子里起身,看着他的这位恩师,说出了一句话:

“如果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保

护不好,怎么保护国家?”

-

期末考尹若心没有参加。

学校那边很多老师相继给她打电话,警告她如果继续这么任性下去,她很有可能毕不了业,还会被学校退学。尹若心没听两句就挂断,最后实在嫌人烦,把手机关机了。

二审会在一个月后进行,对陆承佑进行最终判决。现有的证据对陆承佑很不利,基本堵死了无罪释放这条路。

尹若心不知道该怎么缓解每时每刻砭骨般得痛,只能上山去了一个佛寺,每天听老师父念经,讲禅说法。

可她的精神还是一天天差下去,虽然面貌上没有改变,却能从她眼睛里读出她正陷在濒死的绝望中。

老师父问她遇到了什么困难,她说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很想把那天的事完完本本地回忆起来,可每次只要一想头就像被人敲碎了一样得疼。

老师父说既然想不起来就别再想了。人越想记起什么,就越记不起来。

寺里寂静,只有师父们的念经声和香客们念念有词求庇佑的祷告声。

尹若心站在山风中,问:“师父,我每天过来祷告,佛祖会保佑他吗?”

老师父说:“佛祖会保佑你们两个人的。”

尹若心开始每天跪在寺里的佛像前,只轻念一句话:“请保佑陆承佑。”

骆昌每次来看她,她都雷打不动地在殿里跪着,背挺得很直,神情虔诚,嘴里一句句地乞求:“请保佑陆承佑。”

骆昌之前想让她去替陆承佑顶罪,现在再想这根本就是个损招。他简直不是个东西,怎么能为了救一个人,而把另一个无辜的人牵扯进去。

陆承佑说得对,如果这件案子的嫌疑人是尹若心,那蒋原平动动手指就能把她碾死,比碾死一只蚂蚁都要轻松。

所以绝不能让蒋原平盯上尹若心。

骆昌走进佛殿,在另一个蒲团上跪下,对着佛像磕了几个头。

“明天终审开庭,”骆昌说:“你不要出庭,这是承佑的意思。”

尹若心喉头发苦,整个人陷在深深的绝望中。眼珠动了动,说:“骆老师,您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其实人是我杀的,陆承佑他是为了……”

“多名资深法医以及刑警的鉴定结果都出来了。”骆昌深深地闭了闭眼:“人确实是承佑杀的,不会有错。”

“就算是这样,”尹若心现在只能想到一个办法了:“龙溪庄园包括周围的监控都被蒋顺一早就破坏了,所以那天的唯一人证是我。只要我假装回忆起那天的事了,我去说杀人凶手其实是我,人是我杀的,陆承佑就能没事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去坐牢没有关系,可陆承佑他跟我不一样,您知道他的未来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他坐了牢,他这辈子就毁了。”

“人生来都是平等的,不能用价值来衡量生命的轻重。”骆昌说:“而且你有想过你被认定为凶手后要怎么办吗?蒋原平的手段有多大你是想象不到的,他把你逼上绝路是很容

易的一件事。”

“我无所谓,就算我真的死了都没关系,我只要陆承佑他好好活着!”

“你死了,你觉得承佑他还能活吗?”

尹若心安静下来,什么都没有再说。

“从今天起,再也别说这些傻话了。”骆昌不敢看佛祖,扭过脸,悄无声息地把眼角一滴泪擦掉了。

终审那天尹若心还是去了。

承佑这边的人尽了最大努力,蒋原平意图陷害他是蓄谋杀人的指控不成立。双方几经斡旋后,法官最后问陆承佑:“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陆承佑很静,实在太静了,并不像是一个在等待审判的罪人,而像一位准备从容赴死的英雄。他漠然地掀了掀眼皮,对着面前的话筒说:“蒋顺是我杀的,我是为了救人以及自卫才会杀他。没了。”

他只说了这么句话,别的全不辩解。法官整理了庭审材料,起身,宣布最终审判结果。

根据各项勘察及现场证据表明,案发当天蒋顺潜藏在龙溪庄园501号房,等尹若心回来后欲对其实施侵犯。尹若心不从,拿出随身携带的美工刀防身。蒋顺被激怒,将美工刀打落,开始踢踹尹若心脑部、胸腹、肋骨各处,造成尹若心全身多处瘀伤及脑震荡。陆承佑赶到案发现场时看到蒋顺正在对尹若心实施殴打,在要救人的情况下捡起地上遗落的美工刀将蒋顺割喉。

法院认为,案发当时蒋顺行为恶劣,对本案受害人尹若心造成了一定心理及身体创伤,蒋顺方需赔付尹若心各项医疗费用及精神损害费共计二十万元整。陆承佑作为尹若心的男友,当时是为了救人才发生了这一惨剧,但他明明在有能力制服蒋顺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了将人残忍杀害,主观上存在一定恶意,根据刑法典多项条款,陆承佑的行为属过失杀人及防卫过当,判七年有期徒刑。

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尹若心彻底崩溃,在看到有法警给陆承佑戴手铐时,她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却被几名工作人员眼疾手快拦住。骆昌也来拉她,低声说:“你如果不想让承佑担心你,就什么也别做!”

尹若心一遍遍地说:“不可以,他们不可以这么对他。骆老师,我们再上诉好不好?”

“这是终审!”骆昌提醒她:“没用了,一切都没用了。”

尹若心摇着头,眼泪无意识地一滴滴往下砸。明明那么瘦小的人,却硬是推开了所有人的阻拦。

陆承佑被带上囚车。后来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尹若心都记得那天下起了很大的雪,是她在那个城市看到的第一场雪。

她曾经无比渴望能跟陆承佑一起看雪,那天之后,每逢下雪天她就把自己藏起来,不敢出门,不敢见人。

囚车缓缓开出法院。路两旁的树早掉光了叶子,世界死气沉沉,雪大得像成片成片的冥纸。

尹若心奔跑着追他,两只手拍着车窗,眼泪无声地一颗颗冒出来:“陆承佑,你看我一眼好不好,陆承佑!”

陆承佑没看她。他寂然无声地坐在车里,所有情绪掩埋起来。

车子开得越来越快,尹若心不停追着,喊他的名字:“陆承佑!我会等你出来,多久我都等你!”

他始终不看她。车子开远,把尹若心甩到身后再也看不见。

陆承佑只在那个时候艰涩地动了动喉结,头仰着靠上椅背,眼里的热流倒回去,唇角扯开一个悲怆的笑。

他想,这是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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