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新生(1 / 2)

本能游戏 在下小神j 4700 字 11个月前

可做为佣人当然不能让这样的杨总自己上楼,小王半扛半搀着把他弄上电梯,送到三楼。到房间门口杨广生还虚脱着坚持絮叨他:“就到这。以后这屋谁都不许进了。”

“大白呢,大白也不行?”杨总嘴里有点酒味,小王只当他头晕醉话,推开门。

“……大白行。”杨总说。

“汪汪!”小王扛着他进了屋,放倒在床上。

“……”

“出去!让我自己呆着!”杨总只能发威了。

“好的。好的。”小王把他的鞋子脱了,然后走出去:“有事叫我杨总。”

门关上,安静了。

房间里还是走时候昏暗的光。杨广生缓了会儿,出了阵虚汗,感觉好像是好了些。他坐起来。镜子里远远的自己是一团黑影子,影影绰绰的可怕。他下地,虚飘飘地踩着毯子,走近了镜子。镜子上脏兮兮的,有些干涸的灰白色污渍。他蹲下,抚摸最后的欢愉的证据。

镜子里面自己的脸就很讨厌。自作主张上翘的嘴角,却配着下垂的慵懒的外眼睑,浪荡又虚伪至极。眼下脸颊间那颗极浅淡的小痣也多余,带着嘲讽似的。

他对着镜子说了句:“我有喜欢的人了。不会喜欢别人。”

轻佻。违和。

他立起指尖,用力抠划那颗随着脸上肌肉动作闪动的小痣,很快就出了一条血痕,渗出血珠,把本就浅透的小痣遮掉了。

“我是真心的。”他又看着自己说。

放屁。一看就不是。

他想到小白。那张纯情的执拗的脸。他说杨广生,我明明那么好,你不要高高在上地耍我玩了行不行?

看了就心痛,跟自己这副德行天差地别。

杨广生第一次这么恨自己的样子。或者这是有点迁怒了。

他扶着镜子,叹了口气。

“我是真心的。”他睁大了一点眼睛说。

做作。

“我是真心的。”他绷紧了嘴巴说。

心虚。

“我是真心的。”他皱起眉头说。

装逼。

“我,是,真,心,的。”他一字一字地说。

不你不是。

“男人玩玩又不会怀孕。负什么责?”

“……”他看着自己。审视。

这台词好他妈贴脸。

“操。为什么这句就看着这么真诚啊。”

他笑了两声。然后笑容又迅速消失了。

他爬回床上,瞪着眼睛。床像沼泽一样吸住了他,他再次被汗水湿透了。

他心口闷钝头脑眩晕。于是他滚下床,浑浑噩噩地晃到浴室,给浴缸放了凉水,单手撑着边坐进去。冬天江城的自来水,刺骨地冰凉,但他咬着牙忍受并接受这种冰凉。渐渐的,冷水没过他的双腿,小腹,躁动的意识开始涣散,麻痹,平静。

并没想伤害小白。没想让那么好的人为了一团垃圾被烧得那么疼痛,烧成灰烬,心灰意冷。

过了会儿,他屁股在震动。一直震。于是他强打精神睁眼。是裤兜里的手机。他把手机掏出来,看见是邵斌的来电。

……树的事?

他甩甩手机上的水,按了接听。

“喂。”

“杨总。现在和江心白在一起吗。”邵斌说。听筒有点进水,他的声音像被装进了酒瓶里,闷闷的。杨广生又甩甩,回答:“没有。怎么了。”

邵斌:“您那边声音好奇怪。忙着呢?”

“没事。说吧。”杨广生说。

“嗯。”邵斌似乎斟酌了下词句,“您不是让我搞那个树吗。然后挺巧的,我在那边见到一个战友,原来他老家就在伊城,他父母都是老厂员工。今天下午我们……”

杨广生又闭上眼睛,声音虚弱得软绵绵的:“哥,说重点。我现在没空听故事。”

“……我知道了一件事。”于是邵斌直入主题,“那个厂长。您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吧。他有一个孩子。”

杨突然又把眼睛张开了,然后蹭着身子向上靠了点:“什么?”

他皱眉回忆了一瞬,马上说:“没有吧。那个厂长去世以后,我爸还见过他的妻子,去过她家。全家就是她一个人,没有老人,也没有孩子。”

“有。还没生呢。”邵斌说。

杨:“……”

邵斌解释道:“根据月份,就是厂长跳楼前刚有的,我猜那女人当时自己都不知道,厂长也不知道。我觉得一个一家之主怎么也不会在这时候扔下刚怀孕的老婆做这种事。”

杨广生那边留下略显怀疑的沉默,邵斌又继续说:“她不是很快离开伊城了吗?但是厂长去世后大约小半年的时间,她因为卖房子回去过一趟,虽然悄悄的,但我这战友的妈妈还有几个厂里的邻居都看见了,当时肚子就挺明显了。然后卖完房子马上就走了。”

杨广生因为冷水打抖。本就不怎么好的心里长起密密麻麻的刺。

这件事他一直都觉得是自己的责任。

厂长去世后,老杨找过她,可她在老杨接手钢厂后就离开了。后来老杨托人辗转在外地找到她,给钱,结果她拒绝得很决绝,说话回复都用最难听的话。

现在想来,是那个女人觉得老杨心狠手辣不可信任,根本就不想让他知道孩子的事。或者,是不想让孩子再跟过去扯上关系,具体原因现在不得而知。总之那个女人没有再接受过杨家的财物,而且最终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杨广生原来认为,她还很年轻,而且性子坚韧,一定会重新开始新生活的。但现在发现这女人一个人怀着孕再单身带孩子,在那个年代,简直想象不到日子得有多艰难。

杨广生暂时把自己从个人感情的混乱感中抽出一些,打起精神:“那你是得到那孩子消息了?过得怎么样。如果过得不好我想办法帮帮他。多大了。男孩女孩?是不是也得……”他算算,“二十多岁了。”

过了会儿,邵斌低声问他:“杨总,您还记得那个厂长姓什么吗。”

“不就是姓……”杨还没说出那个姓突然嘴刹车。

他不知道江厂长有孩子,自然就不会往那边去想。可既然邵斌问出了这个问题,那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他的血突然就开始凝结了,连声带,关节,都一起滞住了。

江心白提出要一起上山看树的请求,还有到了山上以后一系列鬼魂附体般的奇怪言论,一一闪过杨广生的头脑。

(……我要有钱有势,才能得到尊重,保护我要保护的人,过我想要的生活。所以,‘所有阻碍我的人都该死’。杨知行不就是因为这个才义反顾来的东北吗?)

(那……谁被拍死了。)

杨广生把腿弓起来,意识地弓成一团。

“98年冬天你跟老杨去的伊城。厂子谈下来大概是春天,江心白的生日是次年,也就是99年冬天。”邵斌说。

电话那边持续空白。于是邵斌叫他:“喂?杨总。”

邵斌知道这对杨广生来说肯定是非常比震惊的消息。很多事有了答案,也有另外的事陷入迷雾。

比如这可以解释江心白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给林树丰做眼线,因为二人利益一致。可是另一方面问题就出来了。既然接近是为了复仇,为什么江心白却差点为救小杨总死在山里。一个带着那种目的靠近目标的人,真的会恋爱脑到这种程度,从要命到给命转变得这么彻底吗?

那家伙虽然年轻,行事尚不够老练,可是他性子冷静小心思也多得很,看着真不太像个恋爱脑。从他犯傻追去南郊山里那天开始邵斌就很惊讶了,现在得知了这个渊源,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复仇者被自己本想要报复的人魅惑住了,只是这样吗。

总觉得有什么不合理,但想不通。

“之前。”这两个字声调沙哑,于是杨广生轻轻喉咙,沙哑着慢声说,“之前让你查过小白的。”

“对……但因为当时我们只是要知道他的身份,他和林树丰是不是有勾结,所以对去世十几年的先人并没有过多追查,因为那对夫妻本身和集团并没有任何关系。是我疏忽了。”邵斌低声认,然后叹气:“我已经问了厂长夫人的名字,和江心白的母亲对上了。这事是真的。没。江心白就是那个厂长的孩子。”

电话突然挂断了。邵斌看着手机发愣。

杨广生把树的事扔给自己,装作自己一个人依靠的样子把小嫩黄瓜骗回了江城。那现在小黄瓜应该是在他别墅吧?

杨总会怎么对待那小黄瓜呢。还会把他捧在手心里疼爱思念吗。

邵斌有一瞬间很迷茫自己把这件事告诉杨总到底对不对,有没有任何好处。

但他拿的就是这份钱。杨广生给他发钱。

他叹了口气,收回手机。

……

杨恍恍惚惚的,又渗出一层薄汗。

刚刚宴会上的事情,在之前的拥抱,小白的倾诉,连同两年前分别的场景,还有更远的98年,都跨越时间线胡乱地剪接在一起。走马灯。他一目了然地看见从过去到现在,从痛苦的根源到痛苦的果实,都是他种的。

……操。

他把自己害死的厂长的儿子搞到床上去了。

人家想要为父报仇,你却给人家睡了。

他觉得今晚自己终于在反复后要崩在这里了。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往那边去想。可想的太多了。比如,转移矛盾,恨一下子林树丰为什么要利用辜的小孩子复仇。想一想江心白为了狗屁任务接受男人的性邀请多荒谬,他怎么能睡下去的?小疯子。可最后都没法跟想到小白的命运是自己造成的痛苦比。

滴答。滴答。

寂静的浴室里不知那里来的水声。他抖得不那么厉害了。接上他本来就已经很摇摇欲坠的神志,准没有好事。他知道。

江心白在伊城的山上为什么那么奇怪,已经很清楚了。因为他正在跟毁了他一辈子的坏人在一起呢。而自己却剖他的心肝。像一个来自地狱的导游在纪念点告诉他:“那人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平静中,他的脸也渐渐感受到了镇静的冰凉。

江心白一开始也想弄死我吗。和林树丰一样?

……冰凉刺骨,没呼吸了。胸腔炸了。就像在天台那天一样,被江心白卡住脖子压在雪地里。

……

滴答,滴答。水声和脚步声。

“妈,你来了。我好冷啊。”

“别叫我。杨广生。我没有孩子。”

于是他沉默了。

“乖崽啊。”

“爸?”

“乖崽。你让人欺负了?谁欺负你了?”

“……额,没。是我欺负别人了。”

老杨声音消失了。又只有滴水的声音。莫名其妙。像个不祥在靠近的预兆。

“杨广生。你果然永远不会懂我哎。”很失望的声音。

“嗯?你胡说……”

他想等对方解释那么一两句,可声音没了。又只有滴答了。好烦躁。

我不懂你他妈倒是说啊!你说我就懂了啊,就像今天晚上。你倒是早点这么跟我说,我就不会……

就不会啥。说不下去了。自己才是没长耳朵的那个。

“我一直都说了啊你这个笨蛋!”那个声音吼起来了把杨吓了一跳,“我爱你,我爱你,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我早就喜欢你啦!”

嗯……是的。早说了的。

好心虚。

……对。小白从来不想要自己的命。即使是一开始,也从来没有过。小白不是那种人。他聪明现实,勇敢自信,只想好好活着赚钱养活弟弟买房子。

“可不就是吗?我是被林树丰找上了,因此顺杆爬想搞点钱罢了,我可不会为了个没见过的爹犯罪。我跟林树丰那种蠢坏蛋可不是一路的。你别侮辱我啊!”

“‘我还要养活弟弟的’我早就说了!‘我知道你小时候的事’,‘我觉得那事儿不怪你’都说过了吧?所以是你自己坏心肠,你不信我。哼。”

……可这不代表你不在意啊。

天台上你也很期待地问了我你爸爸长什么样。

……天台。

那是小白爸爸去世的地方。我的小可怜已经被我害得差点挂了一次,却还是在那里再次选择了轻信我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拉了我一把。结果又被我晃了……他在掉下去的一瞬间,会是什么心情呢。

杨想起小白跪在厂房前痛苦的哭声。

恨你。恨死你了。

对,就是那个心情。

“毁掉自己还想着要让这个浪批好好的,可你总在玩我”。

就是这个心情。

我怎么会不懂呢?

杨广生也很想活着。好好活着。他时常觉得自己的求生欲比任何人都要强,不然也不会有那么深入骨髓的自私。他可太爱自己了。他非常希望自己好好活,做好一切,如果能做个自己高兴也让别人快乐的人,这世界多阳光啊。

但这俩他一个都做不好。

他身上有别人需要的所有,那么多,那么大,以至于就算把他这个人从中剔出去都一点没有影响。

所以,为了什么呢?我又没有要读书的弟弟,也不需要买大房子。

“因为……咳咳。你的遗嘱还没写上爱人的名字呢,……笨蛋。那么多的钱呢。”

……我的遗嘱还没有写爱人的名字。

好奇怪的借口。

但非常合理。

神经反复的杨总弹了一下,挣扎着抓住浴缸边爬起来,剧烈咳嗽。然后他拖着正愈发僵硬的身子从浴缸里翻出去,单手像个蠕虫一样在瓷砖上执着地扭动着,打开了全部的光暖。浴室里一下子亮得刺眼。他在炽热的白光中躺在地上,摊开自己,哆嗦着取暖。

他烤着烤着,感觉舒服了很多,但比较实在的头痛和冻痛开始咬上了他的身体。

“啊……”他小声呻吟。

手机在浴缸的水里震动。这款手机防水确实好。他爬起来捞出手机,看见这次是老王的来电。

“……”他再一次甩甩手机上的水,按了接听。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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