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奔四的人了。幼稚。
他摇摇头,走了。
……
今天大年三十,刺青店的老板想要早点打烊。可是店里有些粘着不走蹭吃蹭喝蹭充电宝蹭空调的不肯回家的家伙,他打算把操作台收拾好了就下逐客令。
门口的撞铃响了,进来个男人。这男人皮鞋哒哒哒的声音十分骚气,一进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个男人看起来非常碍眼,因为他一进来就显得这个本来挺温馨的小店子很脏。
他环视了一眼。这一眼没有恶意,但就是让人觉得更不爽了。
老板很不乐意他在这儿,就招呼那些赖着不肯回家的闲人:“谁的家长,快点认领。”
“不是家长。”男人表情变得不好看,“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老板边把一张消毒纸巾扔进垃圾桶边看他:“哪个说你是人老子了,哥哥也算家长。”
男人轻笑了声:“哥哥也不是。是客人。”
客人?老板擦擦手,迎上来:“您有什么需要呢?”
“纹身。”男人说。
老板一愣,指指墙上的一片产品:“一次性纹身贴,自己看看吧。”
男人瘪着嘴看了他一眼,踌躇片刻。然后心意已决似的脱掉大衣,接着开始解开衬衫的扣子:“我要在身上纹我爱人的名字。”
……
术前讨论。
老板:“什么字体?”
杨广生翻了翻:“这个吧,花体字的拼音。中文感觉像是我老大,不像爱人。”
老板:“什么位置自己有想法吗。”
杨广生看他:“你觉得呢。一般哪里。”
老板想想:“爱人的话,有人会纹在胸口。”然后又神秘地补充道:“纹在小腹下的人也很多。很私密。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你懂吧?”
杨广生神往了一会儿,拒绝了。
“还是胸口吧。我希望摸到它的时候,想到的是我爱他,不是我又想和他做了。我平常脑子里天天都是那个,偶尔也想纯洁一下。”
老板看看他露出来的身体上深深浅浅的可疑痕迹,点头:“有道理。”
术前消毒中。
杨广生光着胸口躺在台面上。
围观者A:“哎,你不觉得他眼熟么。”
围观者B:“你个死gay,好看的男人你都眼熟吧。”
杨广生对着那个穿了唇钉的少年咂咂嘴:“嚯,小朋友。喝汤会不会留蛋花在里头。”
术中。
老板:“我很少见到像你眼泪这么多的顾客。”
“我没觉得疼啊。”杨广生的声音都变得和鸭子一样,“我这就是生理性容易流泪。眼睛的。你纹深点就好了。永远去不掉那种。别管我。!”
……
晚上九点多钟,江心白在广场两条街外的路上寻找。杨广生说他把车停在了这附近。说这边不像广场人那么多,而且也能看见烟花,而且可以坐在车里看,不冷,还能边吃零食喝饮料边看春晚直播。
真是个会享受的家伙。
江走到一片大厦前的开阔地,那里有辆豪车的灯闪了闪。是杨广生的车。他看见自己了。
于是江心白快步走了过去,杨正从前挡风玻璃里看着他笑。
他上了副驾驶。杨广生摸摸他的脸蛋:“走很久吗。”
江摇摇头:“你自己开车来的?你胳膊行吗。”
“没问题。又不是很用力。”杨广生回答他。
江看见这宽敞的车里已经布置的像个小客厅。挡风玻璃下的平台上放着一盒饺子,一盒小排骨还有一盒小菜,操作板上面的大屏幕正播放着春晚的节目,只是关着静音。杨广生怀里抱着桶爆米花,自己这边的车门上插着一杯鲜橙汁。
江:“今晚就在这,不出去走走吗。”
杨广生眨眨眼睛,笑着说:“歇会儿,然后再出去走。”
外面响起了轰隆声。杨广生按下车窗,把脑袋探出去。轰隆声变得清晰了。他的脸向上扬着,带着笑容,染上烟火的绚烂色彩。
“小白,你看,这里也看得很清楚吧。”
江心白看着他眼睛里的火光忽明忽暗。
“嗯。”江回答。
杨广生把静音打开了。正是一个歌舞节目,声音不大,但欢乐的节日气氛充满了车厢。
“吃点饺子吧。”杨一边跟着歌舞晃动身体,一边说,“为了给你带,我参与包饺子来着。我把最丑的都挑出来,就能保证都是我亲手包的。”
江心白拿过饺子盒,打开。
……非常有辨识度,每一只都像一朵大风天的云彩一样特立独行。挺好看的。
他拿过筷子夹了一只,吃了。味道很不,馅口味非常好。
“好吃吗?”
“嗯。”
吃了一会儿饺子,江问:“要出去走走吗。”
杨广生看了看手表,说:“不着急。一会儿的。”
然后他转过来对着江心白,开始解衣服扣子。
江很意外,但很快眼神就涣散起来,配合地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
杨:“……”
杨:“哎你把手拿开。不要胡思乱想。我要给你看个东西。”
江心白把手放下了。
杨广生表情很兴奋地,神秘地,拉开领口:“你可别太高兴。”
于是江被勾起了好奇心,注视着他的领口里面。
他渐渐看见左侧锁骨和红豆中间的位置,覆着一块纱布。他嗓子眼堵了一下。
杨广生慢慢揭开纱布,里面血糊糊黑黢黢一团。
他猛抽了口冷气,脑子里突然响起杨说过的“让人捅自己一刀”的话。
“怎么回事!你真去海医三院了?”说完又觉得太扯了,第一人家外科主任不可能跟他一样脱线陪他胡搞,二来杨广生就是再浪崔也不可能胸口带着个洞神气活现的。他又问:“这怎么回事?!”
杨广生打开顶灯:“淡定。你仔细看。把它拼出来。”
借着灯光,他看见那团黑黢黢的东西不是一块,而是一长条,上下飘忽的线条。是英文。
“你的名字。”他迟迟不作答,杨广生脸上带着邀功的表情,告诉他。
。
江心白呆着。
呆了会儿,盯住那块,仔细地看。
仔细地看。
Jiang……Xin……Bai……加一个桃心。
他伸手在那块旁边干净的皮肤摸了一下。平滑细腻的手感更让他感觉到那块黑影的碍眼和罪恶。
“……杨广生。”他喉结动了动。
杨凑近了他,歪着头,似乎在寻求一个奖励。
江心白:“疼不疼?”
“……不疼。”他回答。
江坐回去。
过了会儿,沉声说:“你为什么总要祸害自己的身体。一个人最大的责任就是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你怎么一点敬畏心都没有呢。你还容易过敏。你不知道吗。”
“呃……这不就是绣个小花纹嘛,也不影响健康。而且我也没过敏。保护好身体呢,最重要的是开心。心情好,百病消,我这里有了你的名字,里面的心天天都会开,这才是真正的保护身体呢。”
他的解读并没有让江看起来好些。
“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证明。”
杨广生看着顶灯下对方脸上被照得很清晰的疤痕。
“我就想用这种方式证明。”他说,“我这么大岁数了,好不容易热血一次,你别给我泼冷水行不行。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犯傻了。”
“我也希望你多做不让你这么觉得的事。”江心白说。
杨广生脑子转了几圈,思考他的意思。
……他妈的!杨广生吐气,重振旗鼓。开始第二步。
他拿起手机,调开界面,把屏幕对着江。江把眼神聚焦上去,那是一个微信聊天的界面。内容不多,最开始就是一个语音通话,然后下面是杨广生推送的一个名片,再下面是杨广生回复的一条信息:我已经跟人说好,你加他,他会帮你解决
江心白知道这应该就是小光的微信。
杨当着他的面,点击了删除好友。
江:“……”
江小声说:“我可没让你删。”
杨广生笑笑,把手机递给江。然后看看自己的手表,说:“没让我删,那你自己看着删吧。你认识的那些,不顺眼的,你就删掉。”
他打开车门,江问他:“你去哪儿?”
杨广生并没有回答,只是说:“我马上回来。”
江心白拿着杨总的手机。
他之前给杨总当助理的时候,俩人都知道互相的密码,方便叫个代驾什么的。杨总对他一向没什么戒心,而江心白一穷二白,没必要有戒心。
他输入原来的密码,没用。
他又试了试1128,还是不对。
……他想了想,腆着脸输入了0214。
解开了。
……伎俩!
说不定是今天下午刚改的。他想。
但他忍不住舒展出一个小人得志的翕动着鼻孔的忍耐的笑容。
既然杨广生说了,他就不客气了。早就看某些他妈的家伙不顺眼了。他立刻先找到了贼心不死的肖肖。由于杨广生换手机了,最早先的聊天记录没有了,里面只有些肖肖去年发过来的问候。而杨广生并没有回。
很正常。他一般不会吃回头草。不删掉只是维持着某种相互之间的体面。
我帮你。江心白删除了好友。
然后是娟和小熊。
里面是对于杨总大手笔新婚贺礼的感激涕零。杨广生同样没有回。
他毫不犹豫点击了删除。
还有……
陶枫!
对。这个家伙……他赶紧找到了陶枫。他想,陶枫家和杨家有来往,直接删掉可能不太好。但想起两个人在彩虹树的密谋,他又很想看看两人之间到底什么关系,可以那么深入地谈论感情问题。
俩人的聊天记录也很干净,近期只有昨晚陶枫发的一条:实不相瞒,我真羡慕你。希望你多点真心
……羡慕杨广生?
呵呵,陶枫这小子成天看上去趾高气扬的,原来竟然羡慕他嘴里的暴发户。真是人心难测。
多余。羡慕不来的。杨知行是经商的天纵奇才,杨广生是投胎的天纵奇才。
江心白对这个表面自诩清高艺术家的家伙失去了敬意,也就失去了威胁感,轻松地退出了聊天记录。
还有谁……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慢慢滑动,眼睛随意在通讯录名单上审阅。
他的眼神定了一下。不是因为他看到目标,而是因为一个头像。这个小头像是个正脸照,虽然不大,但因为有种很怪异的眼熟感,所以没有被他忽略。
看长相和年龄反正绝对不可能是商业伙伴。名字也不认识,没见过。
他想了想,点进去。
是大概将近一年以前的记录。
但和别的空白不同,在这个去年的聊天里,杨广生还和对方有来有往地交流。
江心白头脑空白地愣了会儿,随手一划,没看文字就先看见一张对方发来的照片。
他下意识点开了。
照片里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高鼻梁,紧闭着的嘴唇。眼睛黑白分明,一脸青涩纯良的神情。他带着一副跟他气质不太合适的笨重的黑框眼镜。
……简直就像自己一样。
或者准确地说,是像两年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