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木无曲影(1 / 2)

前天晚膳薛恺悦和董云飞到麟趾殿交祈晴忏文,安澜跟他俩讲御膳房排定的做饭菜的顺序是把他俩的放在最后,他俩若嫌迟缓不妨在天晴之前都到麟趾殿用膳,这两日薛恺悦和董云飞就在麟趾殿用午膳和晚膳了。一来是安澜的好意,却之不恭,二来这样的雨天,明帝唯一能够顾上的就是麟趾殿了,在麟趾殿用膳能够得到更多的消息。此刻四个大人两个孩子一起用晚膳,安澜负责照料明帝,给明帝夹菜盛汤,薛恺悦和董云飞两个就一个照顾奕辰,一个照顾乐安,看上去倒也其乐融融的。

吃了一会儿,安澜就看着明帝轻声问道:“陛下,这雨看着一两天停不了,得考虑防灾啊,凝翠河的堤防撑得住吗?”

薛恺悦和董云飞闻言都停下了筷子。前天晚上十道祈晴忏文全部烧给了神灵,朝野上下都盼着雨停天晴,哪知雨一直在下,别说停了,连小的趋势都没有,从今个儿早上开始,雨下得越发地大了些。如今隔着麟趾殿的珠帘向外望,外面除了一片白花花的雨幕,再看不到其他了。

“朕已经命阿瑛带着天武军、拱圣军去河堤上巡逻了。澄之在信中说凝翠河的堤防甚是坚固,防个百年不遇的洪水没有问题。”明帝凝望着殿门,语气是一派轻松自然,心里却如滚油煎烤焦灼不安,她不欲引得后宫都跟着她陷入忧愁苦闷的情绪中,把江澄的话只说了一半。江澄在信中言道凝翠河的堤防虽然做得很坚固,但若是京师的雨持续半个月以上,凝翠河就会出险。

她今晨接到信,就忧心忡忡,江澄并非是在奏折中如此讲,而是在给她的私信中这么写,那就绝无危言耸听之意,十成有九成是真的会出险。凝翠河的河床本就离地面极近,前几朝都是每隔两三年就淘河清淤一回,可是这几年凰朝忙着打仗收复敌国,淘河的事就搁置了,自丁亥年以来已经有六年没有淘河了。越来越高的河床容纳原有的河水已是不易,再赶上暴雨,那可真是任何一种可能都会出现。

“凝翠河的堤防是澄之督造的?”薛恺悦悄悄地捣了捣董云飞的胳膊肘,小声询问。他印象中凰朝这些年就没修过凝翠河的河堤,更没听说江澄负责凝翠河堤防的事。董云飞冲他轻轻摇头,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

“虽不是澄之督造的,他这两年一直有去查看,而且他是懂工事的,他说没问题,那应当就是没问题。”安澜含笑接话,又安慰明帝道:“澄之既说没问题,陛下便无需太过忧虑了。”

明帝听了,收起了满心的担忧,看了一眼正在给乐安喂菜的董云飞,笑呵呵地打趣:“云儿很会照顾孩子嘛,还是早些给奕辰和乐安生个妹妹弟弟吧。”

董云飞白了明帝一眼,嘟哝道:“陛下真是,就这么一件事,要念叨多少遭啊?”

明帝淡然一笑,看了看两个孩子,和声询问:“宝贝们吃好了么?吃好了跟乳父去偏殿玩耍吧。”

安澜见状便猜明帝这是有些不方便孩子们听的话要讲,扬声喊了乳父们进来,把奕辰和乐安都带了下去。

明帝这才接董云飞的话茬,半是宠溺半是抱怨地道:“朕念叨再多,云儿也不听朕的啊。还是悦儿好,朕说再要上一个孩子,就乖乖地配合朕,再累都不喊累。”

薛恺悦正在喝汤,闻言几乎呛着,抬头飞了明帝一个眼刀。如果他可以做主,他可不想再继续配合她了,再配合下去,他的腰怕是就要断了。他大前天承宠之后原以为可以休息两天,哪知道明帝前天、昨天翻的都是他的牌子,今儿早晨他几乎累晕了过去,明帝犹自在他耳边说让他今晚接着来紫宸殿。他当时就在心里发牢骚,自己不是十八岁的少年郎了,妻主恩宠太厚,可有些吃不消呢。

安澜看看薛恺悦,又看了看明帝,笑着接话:“尚公子去东境之前,曾调制了一批助孕的丸药,放在他的体仁堂里,陛下何不派人取些过来给贵君服用?尚公子的医术,陛下知道的,那真是再灵妙不过的。”

明帝在天祥节之后,才把想要薛恺悦再怀一胎的话告诉了安澜,安澜有些酸酸的,也有些生气,可是酸归酸气归气,他也知道天子想让哪个后宫生女育儿,根本用不着征求他的意见,何况他也明白,只有薛恺悦再养一胎,他才能心安理得地养育奕辰。想明白了这一层,他也就看开了,此刻笑着建言,心里已经没什么疙瘩了。

明帝满意地拍拍安澜的肩膀,笑呵呵地道:“皇后真是越来越贤惠了,药丸朕已经拿到了,若是朕和悦儿命中还有第二个孩子,那这药丸不日就会有效果的。”

薛恺悦大为吃惊,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应付安澜的呢,还是真的已经拿过药了,若是已经拿过药了,怎么没说让自己服用的话,还是,他蓦地想到一种可能,莫非自己已经服了却不知道?他稳住性子问明帝道:“这药丸陛下没给臣侍服呢,怎得知道这药丸会有效果?难不成陛下已经给臣侍服用了?”

他直直地看着明帝,心里很怕听到明帝肯定的回答,又隐隐地觉得这就是事实了。

果然,明帝含笑点头:“悦儿猜得不错,已经服用了,朕盼着早些看到成效,这药丸自是服得越早越好。”

薛恺悦这一惊比方才更甚,明帝果然瞒着他给他服用了丸药,虽说是为他好,虽说他也盼着能再得个凤胎,可是这种被隐瞒被安排的感觉真的是一点都不舒服。他胸中怒气翻涌,努力按捺了下,仍是按捺不住,索性把手中的筷子往桌子上一顿,愤然地指责明帝道:“陛下怎么能够这样,不吭一声就安排臣侍服药,这药是磨碎了下在饭菜里的吧?不然臣侍不可能毫无察觉。陛下究竟懂不懂,什么叫尊重?还是陛下觉得,臣侍是陛下的后宫,就理应事事都听陛下的,陛下做什么都用不着跟臣侍商量?这回是助孕的药,陛下这样做,臣侍不好说太多,可下回呢?下回说不定陛下看臣侍不顺眼了,给臣侍下两幅有毒的药,那臣侍真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说到这里,蓦地想到,有朝一日或许会因了这刚直不阿的性子被明帝赐死,瞬间就红了眼睛。

安澜和董云飞都没想到事情忽然间起了变化,两个都忧惧不安地看着明帝,心里头也是一样的翻江倒海。明帝能够给薛恺悦悄然用药,那就能给他们悄然用药,虽说给后宫用药这种事天子本就有绝对的权力,历朝历代宫中都有不明不白死去的后宫,可他们一直以为那样做的都是像石丽锟那等阴狠无情的女子,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担心被药死。

安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而后就沉默不语。身为皇后,又博古通今,他早就知道履高跌重的道理,更知道身为后宫,所有的荣耀都是天子给的,天子随时可以把这荣耀收回去,明白了这些,他就不止一次地设想过,有朝一日明帝或许鬼迷心窍地收新人,新人得宠没准就会谮毁他,他会被打入冷宫或者被废掉。这被药死的情况比他设想的要悲惨,但横竖都是失宠,被废和被赐死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董云飞把指甲狠狠地掐在肉里,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这两年沉稳了许多,脾气不似前些年那么火爆,可终究不是谨小慎微的性子,低头忍耐了一会儿,就受不了地开口责问:“陛下果然已经给恺哥服用过了?陛下这样做,未免太寒臣侍几个的心了,陛下一向主张妻夫之间要坦诚相待,可如今居然瞒着恺哥让他服助孕的药,那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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