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间,万物勃发。
上午时分,朝廷的使者来到襄平时,公孙珣正在与辽东太守高焉一起在城外视察春耕。所以,还没回城呢,他就从自家老娘派回来的使者处知道了自己的封赏。
无虑亭候,食邑四百户,迁邯郸令。
没有立即成为两千石,而是要再做一任县令,这无疑是惹怒了卢老师的结果。不过,从食邑四百户来看,这个亭侯很显然是有优待和补偿的……看来是当日公孙珣宣称的三一归天子那句话起了某种作用。
之前就说了,由于存在着非刘不得封王,非功不得封侯的白马之誓,所以汉代侯爵极重,于是进而又在侯爵内部有了更明显的细化……抛开没有封邑的关内侯不说,有封邑的侯爵里面,县候、乡侯、亭侯是三个最主要的等级,大汉朝一千来个县,近四千个乡,然后近一万二的亭,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譬如,公孙珣岳父赵苞的鄃侯,其实就是鄃乡侯;历史上关二爷的汉寿亭侯,就是一个亭侯,只不过这个亭唤做汉寿亭;至于说诸葛亮的武乡侯,历来争论不休,有人说是乡侯,但也有人说某地有个县唤做武乡,所以是最顶级的县候……这也不是没可能,因为大汉朝就有一位记载于史册的马亭侯,咋一看是个亭侯,其实是马亭乡侯,那个乡恰好叫做马亭乡而已。
不过除此之外,这其中还有都亭、都乡的区别,所谓都亭、都乡就是指城市中的乡和亭,而不用想都知道,城市中的亭和乡,它的富庶、户口、地位都要远高于普通亭乡,于是就有了高半级的感觉。
至于说孙珣的无虑亭侯,就是一个典型的都亭侯,无虑亭的无虑二字起源于医无闾山的别称,此亭正位于令支城内,所以他才能食邑四百户!
而真要是封了令支城外的其他亭,比如说卢龙塞北面有白狼亭、白鹿亭(源于白狼山),还有青龙亭(源于青龙河),都是属于令支县所辖……那届时冒出来一个什么白狼候或者青龙候,名字古古怪怪且不说,食邑也是绝不可能过三百户的,政治地位更要低上半级。
所以回到眼前,虽然还没有到两千石,可是一个都亭侯即将在手,便是对着自己名义上的主君高焉,公孙珣也不免底气十足了起来……说白了,大汉朝的侯爵可比两千石少多了!有的两千石,干一辈子都未必能拿到侯爵,可一个侯爵,不可能到了年纪做不成两千石的!
而且,侯爵可是金印紫绶!
实际上,回去的路上,高焉便堂而皇之的邀请公孙珣与自己同车而行了。
“文琪啊文琪!”上车后,高太守也是忍不住握住对方的手连声恭贺。“灭国封侯本属当然之事,可是弱冠之龄就做下此事,不仅前途远大,更是能名垂史册的……难得难得!”
“府君听说也封了乡侯,只是暂时不知封乡何名而已。”
“全靠文琪前方苦战,”高焉此时倒是显得实在。“我才能贪天之功为己有,想我之前居然还听信下吏胡言,专门遣人去追你回来,也是可笑……更望你不要见怪。”
“其实我一人委屈又算什么呢?”公孙珣缓缓摇头叹道。“此次出兵高句丽,抛开那些为了财货而来的胡骑和玄菟郡那边本有编制的汉军不提,我辽东出兵三千有余,或是在前方奋勇而战,或是在后方尽心尽力,却多是临时编制的乡勇、壮丁……明公啊,我实话实说,封赏之事若不能推及到他们身上,那我便是得了亭侯之位,便是转身去邯郸赴任了,心中也总是不安的。”
“我懂文琪的意思。”高焉抓住对方手恳切言道。“这样好了,文琪让人将定下的封赏尽数送来,只要郡中能有所安排,我一定在你卸任之前全数照办,尽全力与这些人一个出身!”
公孙珣闻言终于是展颜一笑:“得高公一言,真的是让人如沐春风!”
“文琪啊。”高焉见状也是撒开手一声叹气。“也就是你功成名就,且将远行他乡,我才在这里多说一句的……你是有本事的人,我哪里不晓得?而我是个没本事的人,只靠着家门高远才能做到一任两千石,又哪里会没有自知之明呢?你这种人要做事,我与你顶着又有什么用呢?你难道就不做了吗?届时徒劳自取其辱而已。更别说,此番终究是受你大恩,得封侯之位,也是足慰平生了!你想做什么事,安排什么人,走前尽管施为便是。”
公孙珣干笑一声,便在车上朝对方微微拱手,以作礼节,而等到入城以后,二人更是下车辞行,各奔东西,分入官寺迎接各自的封赏使者。
“君候!”
等到接了宫中旨意,又受了太尉府、尚书台、公车署的公文,最后配上金印紫绶以后,公孙珣就正式变身为了一位侯爷,而魏越更是等使者刚刚被送往后院休息时便抢在第一个改了称呼。“恭喜君候!”
“见过君候!”
与魏越的大呼小叫不同,其余人,从吕范开始,审配、娄圭、韩当、王修等一众在县寺有官身的人物,却是整整齐齐列成一排,朝着公孙珣正式行礼参拜,引得魏越尴尬不已,却也只好后退去学。
然而,等魏越退到后面一排跟着去行礼时,这几人却已经礼毕起身了,这让前者愈发尴尬。
“列位。”公孙珣正在得意之时,也是懒得理会魏越的处境。“珣能有今日之成,多靠诸位才德相嘉,我也是半刻都离不开诸位。而朝廷今日偏偏又有旨意,让我去邯郸为令……子衡、正南、子伯、义公、叔治,尔等可愿随我去邯郸见识一下赵地风情?”
“君候之德,无以为报”这个时候公孙珣所喊名字的序列就很有政治意味了,所以吕范当仁不让,第一个上前拱手。“故,范虽然无才无德,却也愿意为君候尽心尽力。”
“善!”公孙珣与吕范相识日久,后者乃是他真正的信任之人,所以也懒得说什么煌煌大言,只是微微点头。
“士为知己者死,”审配也是昂然承诺。“君候信我重我,我又焉能不知,配愿从君候做一番事业,以了平生志向!”
公孙珣也是微微颔首。
其实,之前大半年,审配与公孙珣之间更像是某种‘试用’,真要是互相看不顺眼,这个襄平任期一结束,也就一拍两散了。但所幸高句丽一战,二人又都给对方相互打了满分,一个觉得对方智计水平着实出色,一个觉得对方是做大事的人物,同时还愿意对自己无条件信任。于是乎,早在春耕前还没有撤军的时候,二人就已经心照不宣的在纥升骨城相互达成了共识。
而这一次,双方定的便是‘长约’了。
接下来轮到娄圭,他倒是捻须一笑:“早就做了主公私臣,主公还是越过我和义公,直接去问叔治吧!”
众人闻言倒是放声齐笑,而韩当笑声之余却也不免感激……真让他学着吕范、审配这样说话,他也说不出来的,娄圭倒是变相解了他的困。
“叔治有何言语呢?”公孙珣等众人笑过,却又看向了王修,而其余众人也是颇为期待。
讲实话,王修这人是属于那种初见时觉得平平无奇,可相处越久却越觉得离不开的人……他不仅是工作做得好,更重要的一点是尽心尽责、任劳任怨,绝不给上下左右添乱。而且,如果真的是职责内遇到了特别不对头的事情,这王叔治还是会直言不讳,给你提点出来的。
也算是上是一位难得的纯臣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公孙珣期待之余却又不免有些忐忑,因为他此时倒有些担心之前盗墓事件的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