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抬手拍掌,君莫邪瞬时已经发现,他的袍袖,要远比普通人袍袖宽大的太多了,刚刚一抬起手来的瞬间,衣袖竟几乎要垂到地面。
前后不过只得片刻功夫,一壶热气腾腾、香气清远的茶水便端了上来,放到了君莫邪面前。色泽碧绿,细嫩的茶叶在水中不停翻腾着,为这谧静的楼顶再添了一股洒逸之气。
“在下陈晨。兄台应是东方世家的人吧?”断肠公子陈晨潇洒的笑了笑,轻轻的问道:“但不知兄台大名为何?能否赐告?”
“额,名字就是个记号,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叫东方大书,就是东方世家的一个旁系子弟。”君莫邪端起精致的茶碗,一饮而尽。叹道:“果然是好茶,味道很香!”
“东方大书?哈哈,东方兄弟这名字,倒是别致得紧。”陈晨眼中神光一闪,似笑非笑的道。
“莫看小弟这名字古怪得很,说来却也有一段来历。”君莫邪微笑道:“当初,家母在小弟出生前夕,突然梦到了一本金光灿烂的,硕大无朋的书籍。因此才为小弟取名,大书。呵呵,见笑了。”
“原来如此,以此说来,东方兄必然是天赐之才了。”陈晨抚掌大笑。
“那里那里,陈兄,相见就是有缘,既然彼此一见如故,何必称名道姓的那般生分?你就直接叫小弟的名字大书好了,岂不亲近。”君莫邪大是热情的道。
陈晨的嘴角抽了抽,心道:“大书?……大叔?……你这小子摆明了就是要明目张胆地占我便宜,不管叫你小名还是全名,本公子都要凭空低你一辈,这家伙可真是讨厌至极!”
君莫邪端着茶杯,笑吟吟地看着他,心中莫名间升起一股久违的作弄人乐趣。面对这家伙,与当初面对李悠然的感觉,竟然极之类似,那种玩弄对手的快感也是不分轩轾的。
不过当初的李悠然虽然危险,但多少还是有些锋芒内敛。可眼前这位断肠公子陈晨,莫看面目平和,语调轻柔,却是从闲适的内中,隐隐透露出一股凶猛至极的气息,面对着他,就如同面对着一条最猛毒的毒蛇!
“呵呵,东方兄倒是直爽之人啊。”陈晨修长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似有意,似无意的道:“东方兄,现在的这副面目,想来不是东方兄的本来面貌吧?既然东方兄也说大家有缘,不知可否以本来面目相会?大家坦诚相待,岂非一段佳话?”
君莫邪顿时笑了:“陈兄才是慧眼如炬。不过依我看来,陈兄现在的样子,也未必就是本来面貌吧?不知可否以本来面目相会,岂不更是一段佳话?”
陈晨一怔,他现在可是根本就没有易容,但对方却说自己并不是以本来面目显身,这是何意呢?是故意的装傻?还是……一语双关?
他迟疑了一下,勉强笑道:“恕小弟愚钝,却不知东方兄此言……何意?”
君莫邪舒舒服服的坐在椅子上,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叹息的道:“我易容改装,一共也不过三两天而已。但陈兄这张面具,却至少已经戴了二十多年吧……你不累么?”
陈晨一怔,目中神色瞬时变幻,不期然之间露出一股由衷地寂寞和无奈,长长一叹,低头,垂目,两手放到琴弦上,轻轻拨动,琴声悠扬而出,却带有一股茫然的意思,却是一曲《感君怀》。
一缕黑发从他头上滑落,竟自遮住了半边脸庞,于微风中轻轻飘拂。
弹冠楼外,马蹄声远远的响起,渐次由远而近,最后在楼前停下,下面的人群稍稍有些骚动,让开了一条道路,一行人静静地进入了弹冠楼内中。正是来自展家那些人,以那黑纱少女为首走在前面,那少女听到那悠扬清越的琴声,却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静静地倾听。
但顶楼之上的两人却似是全无所觉一般,仍是一个弹,一个听,对外面的事情,似乎全然也不曾放在心上。
陈晨新奏的这首曲子极短,只得片刻便已弹完了,陈晨并不抬头,喟然道:“今日东方兄来到此楼,陈晨便感觉,竟有知音到此相会。实不相瞒,先前在此等候东方兄,几番布置设计,其实我心中颇有不愿,也颇为不耐;但东方兄此言一出,我陈晨却感觉到,今日来此,大是不虚此行!”
他缓缓抬起头,坦诚的看着君莫邪:“东方兄法眼无误,不错,我的确是很累!真的很累!但我……这个面具,却已经摘不下来了……因为我若是一旦摘下了这个面具,我陈晨……就会于旦夕之间变得一无所有,所以……”
自从君莫邪进来,陈晨一直是保持着从容优雅的世家公子气度,言辞之间虽然平和自然、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但骨子里却一直都在试探,敌意隐隐,但他此刻说的这几句话,却是满怀感触,一听就是心底的肺腑之言。
君莫邪笑了笑,很有几分同情意味的道:“说得不错,说得实在,不管是如何虚伪的面具,一旦带了二十多年以上,虚伪,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本能习惯!更兼这面具本就太重,戴上已然不易,想要摘下来,却是更难!面具上,种种责任,桩桩是非,此间苦楚,不是身临其境,任何人也不会真正了解的。而戴上这面具的人,在享有权势、实力的同时,必然要付出相当的代价,如何能轻易卸下!”
陈晨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脸上神色来回变幻了多次,显然刻下心情很是不平静,闭上双眼,半晌不语,良久之后睁开眼睛,用一种认真到了极点的口气,道:“东方兄,请为我弹奏一曲如何?”
他的口气中,竟字充满了一股渴望的意味。而目光之中,却伴随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矛盾,似乎心中两种思绪,正在发生着极其激烈的抗争。而他让君莫邪弹奏之举,却好像是要向自己证明什么,又似乎要给自己一个理由!
君莫邪双眉一扬,疑问的看着他,问道:“陈兄抬爱了,我似从未说过我能操琴吧,陈兄,若是我说不会,你将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