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羽究竟在意什么,最初牧汉霄没有细想过。”
他陷入趋于本能地给予,不假思索地满足牧羽的要求,因为他从中获得了愉快和安全感。如果有一个世界与牧羽以外的任何事物都关,根植于牧汉霄心中不稳定的暴力因子或许永远不会发作。
可惜他活在这个世上,被来自四面八方的脉络牵引,他就像被挂在名为命运的绳索上的众多凡人之一,深受他人与自我的困扰,在这尽的束缚中庸庸碌碌地任时光平白流逝。
随着牧羽的离去,牧汉霄的梦境也消失了。
在某一天夜里牧汉霄结束应酬后,他没有回到住处,而是直接驱车离开了裕市。他喝了酒,谢鸣不敢让他独自行动,一边吩咐保镖远远跟在后面,一边与牧汉霄通话。他好言劝牧汉霄回去休息,牧汉霄装没听见,谢鸣只好问他要去哪。
牧汉霄说没想好,随后挂断了电话。
根据牧汉霄最终抵达的目的地来看,他的“没想好”的确所言不虚。他在一晚上的时间里不眠不休开车独行整整1500公里,一辆车从黑夜跑到白天,一口气不歇高速飙到了最南边的海岛城市才停下。
谢鸣差点以为自家老板疯了。然而一天后牧汉霄就如事发生地回到了裕市,他行此异常之举的原因、他去了哪里、他的心情,没有任何人知道。那1500公里的高速独行就像牧汉霄按部就班的日夜里一抹荒唐的裂痕,他随手将那裂痕抹去,发生过的一切就不复存在了。
他可怕的精力令工作上的下属与合作方叹为观止,也让谢鸣倍感担忧。有时他感到牧汉霄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去将他的所有行为嵌进一个火烧的模具里。他生来就是为了守护牧家,一旦他的任务完成,他的生命就结束了。
他何时能再次回到那个能够让他停留的港湾?
牧羽在美国留学的某一年冬天生了场病。那年美国东北部气候异常,降雪量超过200毫米,积雪超过半个成年人高。大雪覆盖了新年来临的街道,街上几乎空一人。
自小时候落湖后,牧羽就变得受不得寒。他的心肺难堪风寒侵扰,在雪天里出入几次学校和家后,人就病倒了。李冰从住处赶去牧羽家,路上开不了车,只能背着包一步一个雪坑往牧羽家里走,等到得牧羽家附近,他的浑身已扑满雪子。
费尔早早给牧羽家里囤够了食物,此刻正清扫门前的积雪。李冰进屋去找牧羽,房子里开足了暖气,李冰上楼进牧羽房间,牧羽正窝在厚厚的被子里咳。
牧羽发烧了,咳得脸晕红,嗓子哑说不出话。范恩、陆豪和霍诗音恰巧都回家探望亲人,雪下得太大,航班全部取消,牧羽也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生病了,免得他们干着急。
鉴于牧羽常年不稳定的身体状况,他的家里就有一套做身体检查的医用设备。李冰给牧羽做了检查,感到牧羽这次病得比之前要严重。
他给牧羽服下了药,下楼拿起自己的包出门。他对费尔说:“牧羽情况不大好,明早如果他没有好转,我们得带他去医院做肺部检查。”
费尔点头。他把门口和院子里的雪暂时铲干净了,进屋去给牧羽做吃的。
出于雇主的需求,李冰将牧羽的病情以文字形式告知了远在大洋那一头的牧汉霄。
他偶尔会疑惑这两位——兄弟之间奇怪的关系。他对待工作一直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但这三年来,牧羽对待他渐渐就像对待朋友一般,有时也与他说说话。
牧羽在他面前从来不提牧汉霄这个人,也不提牧家,好像整个牧家在他眼里不存在。这种漠视稍显刻意,如果不是自己与费尔是牧汉霄亲自找来被安排到牧羽身边的,李冰差点真的以为牧羽是被他的家族所舍弃的那一个。
然而这些年来从他所了解的牧汉霄对牧羽的关注程度来看,牧羽仍被牧家的这位核心人物牢牢地掌握着一切,即使相隔重洋;即使这位兄长仿佛永远都坐在高处的阴影中,不言语地注视着他的弟弟。
夜里李冰给牧羽输液,牧羽白天只吃了一点点东西,换过一次汗湿的睡衣,高烧不退。他之前咳得厉害,吐过两次,吃药输液后才勉强好些,恹恹地睡在床里,瘦削的手背上打着点滴,额角的发尾湿成一绺一绺,像只没精打采的猫。
他不见好转,李冰想带他去医院,牧羽烦躁得很,拒绝去医院。他犟起来李冰没办法,只得开了费尔的车回诊所去拿药和输液袋。回来路上雪又大了,一场大雪后,许多地区停电,商铺关门,雪盖得国会大街白茫茫一片,没有一丝新年的气息。
白天牧羽又吃过药,稍微好转后勉强起床吃了东西。自他生病,费尔和李冰就在他家暂时住下,天气这么恶劣,他又生病,万一要是停电或是雪埋了前门,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冰听说牧汉霄正在来美国的路上时,差点以为费尔也会开玩笑。然而费尔已换了衣服和鞋,准备出门开车去机场接人。
他吃惊问费尔:“牧先生坐飞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