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背脊山脉足够广袤。
这让攀登主峰的陆离不必面对过多危险的陡峭山坡,只是高海拔的缺氧及寒冷仍然困扰着他。
无论如何,深海之神气息庇护范围里,阻挡陆离的只有道路本身。
厚厚积雪让陆离难以站稳,几次从坡上滑下,在滚向十几里的漫长山坡前稳定身躯。
也许能将其视作深海之神对陆离的惩戒——祂知晓陆离的到来,却对他遭遇的困境无动于衷。
没有积雪的地方只有神血形成的细流,但陆离拒绝触碰它们。
接触神血的恶果已从下面的怪异得到验证。
攀上主峰顶端的最后几百米花费了陆离一个下午,夜晚短暂休息后,他对最后一段路程发起冲锋。
压抑乌云亮起微光的清晨中,主峰边缘的积雪簌簌滑落,显露爬上来的身影。
“背叛古老者的弱小生灵,为何汝仍敢出现……”
深海之神立在峰顶,恢复成人类体型,披着的纱幔般的破损斗篷涂满晦涩复杂而精致的纹路,仿佛某种符号。
晦涩,向下流淌、不断消散力量的神血从破损的斗篷滴淌。
“我不认为那是背叛。”
陆离深呼吸着,每一次呼吸都尽可能扩张肺部,吸取峰顶稀薄的空气,准备接下来的漫长对话。
“城市代表人类的最后文明与秩序。当生长这片大地的人类消失,世界的理智也荡然无存。”
“世界不需要人类。”
祂说。如果以时间为刻度,整个人类文明在古老者面前微不足道的犹如小憩。
“但世界因生命而被赋予意义。”
陆离没狭隘的局限人类,这让回答听上去像是诡辩。人类是生命,但生命不只是人类。
深海之神陷入沉默,突然抛弃高傲的古音,与陆离平等对话:“我……憎恨你。”
祂眺望世界背脊山脉之外朦胧幽暗的大地,那似乎是午夜城方向。
“忒弥玛斯,同情生灵,认同你说的意义,回应信徒们的祷告。”
“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这座世界孕育之初诞生,抵御来自星空的敌人,根系扎根大地,延伸至无数里世界的古老存在,因生灵的信仰死去。”
“神不会死,在世界里,谁也不能杀死古老者。祂本不该死去,而是因信徒污染的信仰堕落成以混沌为生的支配者,直到被守护世界的古老者们封印。但祂自愿消融了祂的生命,只为不污染伤害祂的信徒……”
深海之神斗篷下的阴影重新凝视陆离。
“吾曾视之为弱点。而现在,这种弱点出现在我的身上。”
亘古长存的古老者在漫长时光的短暂眨眼中认识几只蝼蚁,将此铭记在心甚至改变祂的性格——
听上去不可理喻,但陆离认识古老者,能够理解这种“拥有漫长生命”的存在。
一个智慧生灵对外界的认知源于初始,这种认知足够深刻。当认知固定成型,将难以更改。
认知赋予了思维的固定,也带来了深刻的记忆。就像所有年长的人都会回忆年幼时的经历并铭记。
梦境里经过亿万年的先知仍记得陆离,深海之神仍记得陆离——因为他们足够幸运,在深海之神弱小而简单时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你要做什么。”
陆离听出深海之神的某种情绪,这让他想到祂描述的忒弥玛斯。
如今,忒弥玛斯的身躯矗立在午夜城,被人们尊敬称作世界之树。
“反抗……在陷入新的长眠之前。”
深海之神仰起头颅,阴影似乎穿过云翳,窥见无垠的星空。
祂在等待陆离到来,而现在交谈已经结束,可以进行准备的抗争——
“你知道普拉达吗。”
陆离忽然说道。